七郎還真是意氣風發啊。
纓徽胡思亂想。
突然覺得不適。
許是屋內焚香過盛的原因,她喘不過氣。
更有一股酸水往上泛,幾欲作嘔。
她捂著嘴乾咳。
李崇潤慌忙支起身子看她,「怎麼了?」
纓徽說不出話。
只像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李崇潤欲要叫郎中,被纓徽止住。
她囁嚅:「不礙事,大概是嗆著了。」
李崇潤輕捶她的背,「真的沒事?」
纓徽搖搖頭。
李崇潤下床倒了杯熱水,餵她慢慢喝下去。
見她漲紅了的臉色終於恢復平常,才舒口氣。
躺回了她身邊。
被衾下握住她的手,手指交叉相抵。
他道:「徽徽,你不要怕,我會出人頭地的,我會……」
他想起與王玄莊的約定,後面的話打了個折扣:「我會娶你,與你一世安穩。」
纓徽闔眸,敷衍地應下。
他不了解她。
她所求根本不是安穩。
而是尊重與毫無條件的愛。
他們終究只有露水姻緣,做不得長久夫妻。
這樣也好,省卻許多麻煩。
纓徽強迫自己入睡。
一覺天明,雨已經停了。
日光澄淨,黃鸝棲在枝頭嚶啾。
李崇潤早就走了。
他是被陳大娘子叫去的。
接連經歷喪夫、喪子,陳大娘子備受打擊。
形容枯槁,素服的衣帶松松垮垮。
她端坐在茵褥上,瞧向李崇潤的目光有些陰冷。
「覽翼堂議事,回來的朝臣說,阿瑋是死在那兩個侍衛的手裡,而侍衛是被四郎君買通的。」
陳娘子疑惑:「七郎,那兩個侍衛不是你讓我送去照顧阿瑋的嗎?我向你抱怨婆母霸道,不許我親近阿瑋,你替我想了這個辦法,讓我時時能得到阿瑋的消息。」
李崇潤不語。
陳娘子又道:「還有那個害死都督的沈氏,她到底是誰的人?」
閣室里安靜至極。
只有更漏里流沙陷落的聲響。
最先窺破天機的人是陳娘子。
李崇潤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他精心挑選的棋子。
愚蠢、自私,又恰恰在棋局的中間。
利
用她殺子,何其殘忍。
可是話又說回來,誰沒有被殘忍地對待過呢?
李崇潤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對人殘忍,自己就會墜入無底深淵。
這是幼時無數回被打到吐血、命懸一線,學會的道理。
他靠在圈椅上,看向陳娘子,道:「嫂嫂的懷疑很有道理,那嫂嫂下一步要如何?」
把陳娘子問懵了。
她的目光游移於虛空。
渙散孱弱,像個失了主心骨的布偶。
「告訴太夫人?告訴她,害死阿瑋的人是你經手的。幽州李氏失去了唯一的嫡系繼承人,都是你的功勞。太夫人如此刻寡,能容得下你?」
李崇潤看向玄關的薄絹屏風。
如有薄霧氤氳,明暗渲染。
他盯著一尾曳出的裙角,緩緩道:「你可以以死謝罪,也可以終身伴青燈古佛贖罪。那之後呢?你的女兒蓁娘怎麼辦?有誰會在乎她的前途。她今年十一歲,距離出閣沒有幾年了。亂世中女子飄若浮萍,她又會飄向哪裡去呢?」
陳大娘子攥緊雲袖的手在隱隱顫抖。
她從前沒有發現,那外表溫文的七郎竟如此可怖。
三言兩語就能把人逼到萬仞峭壁上。
半柱香過後。
她仍沉浸在傷慨中,難以自拔。
一道身影從屏風後飄了出來。
李蓁娘撲入陳大娘子懷中,泣涕漣漣:「阿娘,阿耶生前如此薄情,也未曾厚待過我們母女,何必為他傷心?至於阿兄……」她的淚珠撲簌簌落下:「他是郎君,生來便璀璨奪目,又有誰在乎過我?父兄既喪,我們總要好好活下去,何必你死我活?」
陳大娘子不解地看向女兒。
李蓁娘小小年紀。
身條兒纖細若柳,眉眼卻硬挺。
她一字一句道:「四叔寡恩,得勢後也未曾善待過我們。既然祖母認定父兄死於四叔之手,那就是四叔殺的。」
她回頭看向李崇潤,賭徒般堅定:「我們母女三緘其口,若他日七叔得勢,必不會虧待我們吧。」
李崇潤瞧著這小女娘,心中暗笑了笑。
這才是他們李氏的正統血脈。
他不語,在等陳大娘子的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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