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慢走近,心跳如擂,連聲音都顫抖:「他……」
刑官道:「在都督府里受過重刑,身子骨扛不住,已昏迷多日。」
她舔舐乾涸的嘴唇,極艱難地問:「能醒來嗎?」
刑官回:「歐陽郎中來看過,說是『亡血內損』,好好將養,應當能慢慢養好。」
纓徽放下心,仔細凝睇他。
十二歲分別後,她就沒有見過阿兄了。
他如記憶中眉目如畫,俊美如儔。
只是記憶中他永遠是意氣風發、朗如星月的模樣。
如今的他卻是憔悴的、病弱的。
這定是宿命,這一回要她來救他。
刑官們見纓徽盯著人家看。
料想是這郎君容貌不俗,頗為勾人。
搖頭笑了笑。
纓徽不要他們伺候。
他們便檢查了密牢鎖,各自回值房躺下安歇。
左右無人。
纓徽蹲下,握住謝世淵的手,輕喚:「阿兄。」
未有回應。
謝世淵的眉宇緊皺,仿佛夢中亦有刀風霜劍。
冷汗順著慘白的額角流下來,不時瑟縮幾下。
纓徽將他的手扣在掌心,揉搓溫柔。
輕聲說:「阿兄,葡萄來救你了,你醒醒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鬼使神差的,謝世淵的眼皮竟真的顫了顫。
她恍然驚喜,忙道:「我一直都想著你,想你做的鹿肉脯,自從離開定州,我再也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還有你送我的小銀魚,我一直帶在身上,就像你陪著我一樣。」
魘中的謝世淵仿佛在極力掙扎。
喉嚨里溢出幾縷破碎聲響。
纓徽捧著他的手,如聖物般虔誠:「你醒過來,葡萄什麼都沒有,葡萄只有你了……」
轟隆隆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抒情。
刑官聽到動靜出來。
纓徽只有放開謝世淵的手,擦乾眼淚後退。
李崇潤袍裾上沾了些血。
寶劍出鞘,亦有斑駁血漬。
身上披了霜寒。
他快步走到纓徽身側。
明知無礙,還是不放心地檢查了她一番。
確認無傷,才攬她入懷。
纓徽呆呆地任由他抱。
視線越過他的臂膀,兀自落到謝世淵身上。
李崇潤絲毫未覺,猶安慰她:「不要怕,一些烏合之眾罷了。」
纓徽點頭。
目中的謝世淵卻漸漸模糊。
天旋地轉,暈倒在了李崇潤的懷中。
她是在寢閣的螺鈿床上醒來。
手腕搭在床沿,上面鋪了紅布。
有一個頭戴翼冠的郎中給他把脈。
李崇潤守在床邊,還穿著染血的衣袍。
見她醒了,忙上前握住她另一隻手。
覆住她的額頭,又問她哪裡不適。
纓徽的情緒劇烈起伏,生怕短暫的相見是一場夢。
屏住呼吸,不答反問:「七郎,我剛才是去過密牢嗎?」
李崇潤面露緊張:「是呀,你怎麼了?」
大喜湧上心頭,纓徽又咳嗽起來。
李崇潤忙給她捶背,餵她喝溫水。
那廂郎中已將紅布藥箱皆收起。
李崇潤焦切道:「娘子不適日久,你自詡名醫,總不能拿那些憂思氣虛的官話糊弄我,必須得診出一二,開幾副有用的藥。」
那郎中約莫四十多歲,濃目薄唇,很是精神,他笑了笑:「七郎,你好生糊塗,你家娘子是有喜了。」
第21章
寢閣內有片刻的寂靜。
良久,李崇潤才懵懂地開口:「什麼?」
郎中笑說:「七郎,你要做父親了。」
他又看向纓徽。
笑容微斂:「韋娘子體弱血虛,需得好好將養,勿要多思操勞。」
纓徽亦有些茫然。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平坦如初,那裡竟然孕育了一條生命嗎?
何時的事?
她伸出手想要隔著羅衣摸一摸。
又頗有些近鄉情怯。
生怕驚嚇到什麼。
李崇潤率先反應過來。
握住她的手,輕覆上她的腹。
「小寶寶。」
李崇潤輕聲對她說。
眉梢眼角上揚出愉悅的弧度。
纓徽卻下意識避開了他那殷切的目光。
短暫的驚訝與好奇之後,是沉重的憂愁。
為何這個時候來了呢?
李崇潤向來對她的情緒十分敏感。
察覺到她的低落,心裡不快。
卻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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