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書案前。
掀開輿圖,開始布兵排陣。
李崇游並不如預想中的那麼好對付。
他的母親出身幽州仕族。
外祖父曾任幽州長史,為先都督李尋舟的心腹。
當年李尋舟外出征戰時,多是李崇游的外祖父暫理城內庶務。
雖然李崇游的母親過門沒多久,他就過世。
仍舊在幽州上留下了不薄的人脈。
只不過這些年。
李崇游過於諂媚,過於平庸,過於不堪。
讓李崇清和太夫人對他放鬆了警惕。
一朝得勢,倒有幾分奇才。
權衡著為數不多的兵馬。
與李崇潤在幽州城內鏖戰了半月。
終於在鐵桶般的圍攻下。
糧草盡絕,敗下陣來。
戰績傳出幽州,又是半月。
纓徽已經隨薛昀在易州安營。
相較於定、幽、檀三州的風起雲湧。
易州勉強還在國朝的控制當中。
薛昀劫來了謝世淵。
但他傷得太重。
七八個郎中圍著各顯神通,治了一個月。
他才堪堪醒轉。
纓徽永遠忘不了阿兄初醒的那個清晨。
郎中給他施針。
許是受了薛昀的指令,下手頗重。
榻上的人似是痛苦難耐。
昏睡中呻吟,手腳顫抖不止。
幾個侍女上前摁住他。
郎中才在胸前落下最後一根針。
屋內飄著苦澀的藥味兒。
郎中囑咐不能見風,茜紗窗紙糊了好幾層。
密不透風,那藥味兒經久不散。
捂得更濃更苦。
紅珠在收攏瓷盞時打翻了一隻茶甌。
尖銳的破碎像是敲在了纓徽的心上。
她回頭看去,紅珠連忙將碎瓷片掃走。
須臾的安靜。
她倏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脖頸僵硬地轉回來,重新落到榻上。
榻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眉宇仍舊輕蹙,像有吹不散的痛苦。
那一瞬,纓徽湧上許多念頭。
她的模樣與十二歲時不大一樣了罷。
阿兄大概認不出。
眾目睽睽,她要給他些暗示麼。
還是先不相認。
一心一意給阿兄調理身體。
再伺機逃出去。
正糾結,她看見榻上謝世淵輕微地朝她勾了勾唇。
笑影兒極寡淡,稍縱即逝。
但一雙鳳眸卻彎成了溫暖的弧度。
多麼熟悉的神態。
像是兩人從未分別過。
纓徽意動,不禁想要上前。
謝世淵朝她搖搖頭。
她霎時清醒,豁然止步。
薛昀得知謝世淵醒了,喜出望外。
在巡視外駐軍後,立即趕來看他。
也算無心插柳。
在稟報阿耶後,才知道謝世淵這人有多值錢。
傳說中能召集長陵鍾離氏十萬重兵的兵符被一分為三。
分別由京兆韋氏、定州謝氏、河東柳氏保管。
他將要迎娶韋氏女。
又得謝氏唯一傳人。
真乃天定之君。
當初想要尋李崇潤晦氣的那點私心,竟不值一提了。
薛昀卸下鎧甲,換上天水清軟緞袍服。
風風火火來看謝世淵。
恰見纓徽端著藥碗從謝世淵的寢閣里出來。
大周風氣開放。
兼寢閣里還守著郎中,薛昀未曾多想。
只微笑:「這些日子要照顧病人,還要料理我的起居,辛苦娘子了。連阿耶都說,娘子是我的福星。」
纓徽已經對他很不耐煩。
兩人剛逃出幽州城時。
某一夜,薛昀闖入了她的寢閣。
說是反正婚事已定。
不如早行周公禮。
以解他相思愁。
這是客氣的說法。
更隱晦的,話里話外。
纓徽早已委身李崇潤。
何必守著黃花姑娘的矜持,惺惺作態。
纓徽念及阿兄尚需照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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