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齊氏,他沒什麼怕。給臉面,她是他這房的老太太。不給臉面……她不是大宅院走出來的嗎?該十分清楚大宅院裡是怎麼處置禍家主母的。
下晌,碼頭那來人,說府城邵家太夫人屋裡熊嬤嬤到了。驚得雲家幾個院子都一陣混亂。主子手忙腳亂地換衣打扮,下人扯布抬掃帚地清掃。兩刻後,齊氏領著一眾女眷候在宅地入口處,身姿恭敬。
雲崇青站自家院門口望著,眉頭緊蹙。知道的,是在迎一個嬤嬤。不知道的,還以為一行在恭候哪位祖宗歸家。從此,足可見奴性。
「有什麼好看的?」雲從芊連院門都沒出,掰過弟弟的肩頭,讓其回屋。
沒叫一行久等,大概過了兩盞茶的工夫,三輛馬車拐進了三里街街尾巷子。等在巷子口的雲麥、雲粱忙小跑著領路。到了雲家宅地,馬車停下,從車上下來六七婦人,其中被擁在中間的兩位,穿著褙子,最體面。
齊氏像是見著了親姐妹,兩眼淚汪汪地福了禮,就上去一把抓住當中的那位瘦臉嬤嬤的手:「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好讓我準備妥當,親去碼頭迎一迎。」
「哪需要那麼勞師動眾?」瘦臉嬤嬤反手回握,笑看了眼雲家女眷,與齊氏道:「也別在這堵著了。」又扭頭努了下邊上的老姐妹,「她你沒見過吧?你家仁哥兒的丈母娘上門了,還不趕緊領我們去你院裡好吃好喝地伺候上。」
「瞧我這齣息?多謝熊姐姐提點。」齊氏忙側身讓出道:「快…快請。」
一群人鬧哄哄地回了。雲潭院裡站著的雲從芊,有些慶幸。幸虧她爹娘今日去了五嚴鎮劃宅地基,不然也逃不過這齣笑話。
祖母總說規矩,可雲家上下最沒規矩的就屬她。一天天地說高攀,雲家娶的是邵家哪個小姐嗎?在她嘴裡,正經的良民,家裡不愁吃穿,還有下人伺候,娶個婢女,竟是高攀?
這要擺外頭讓別人評說,估計得笑掉大牙。
再說婢女,若沒雲家娶,想脫賤籍…那得在大宅里立多大功勞?就是那些被抬房的,又有幾個賣身契不是捏在主母手裡的?打死幾個,眼都不帶眨一下。
能脫籍外嫁,她們該謝天謝地。一個個的,都好似吃了多大虧一樣,腦子全被富貴迷糊塗了。
合頌院了,熱絡了一會。瘦臉熊嬤嬤就給齊氏打了個眼色。齊氏立時會意,遣了幾房女眷,把門關上說話。
「還是你福氣大,兒孫滿堂,前呼後擁的。」熊嬤嬤抽了帕子出來,摁了摁眼角:「彩紅姨太太就不如你了,生了兩閨女。雖說有老夫人做主,兩姑奶奶嫁得都不錯。可姨太太走時,身邊連個體己人都沒。」
彩紅是福薄,但凡有個兒子,她也不至於早早被爺厭棄。齊氏不可憐她,只可憐自己:「老夫人還好嗎?」
「好,就是總說對不住你。一個人寂寞,有時還罵彩紅姨太太,罵她不知保養己身,害她到老了連個說笑的老姐妹都沒。」熊嬤嬤嘆著聲。
屋裡靜默幾息,她又笑道:「這回來,老夫人讓我給你句話。說當年是邵家對不住你,她有心彌補,想把最得你歡心的芊姑娘帶身邊養幾天。有個名,日後也能攤著個好歸宿。」
齊氏立馬作感動樣:「那真是多謝老夫人了。」
「仁哥兒媳婦的事,你也別記懷。」熊嬤嬤笑意一斂:「老夫人發了大火,是一點臉面都沒給五爺留。那爬床的賤皮子,已經被灌了藥,打了板子發賣了,連五爺也被罰跪了兩日祠堂。」
「知道老夫人公允,我這也沒不舒坦。再說,娶哪個不是娶,只要是個好的便可。」
「你明理。」熊嬤嬤拍了拍齊氏放在腿上的手:「櫟嫂子家閨女品性不錯,跟你年輕時一樣,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齊氏聞之欣喜:「勞老夫人費心了。」
「你啊,值得老夫人費心。」熊嬤嬤婉言:「這次還多虧了你傳回的消息。不然家中都不知道溫三夫人攜女出京了。」
櫟嬤嬤插了一嘴:「誰能想到呢?溫三夫人都病重了。」
「也是該咱們邵府里小姐出息。福氣來時,擋都擋不住。」齊氏不攬功勞。
「是這樣。老夫人還備了不少東西讓我給你帶來。」熊嬤嬤打趣:「裡面有好幾樣,我瞧著都眼紅。」
「那我可得收好,叫你少惦記。」
又笑鬧了一會,櫟嬤嬤隨口問了一句:「今日好像沒見著你四兒媳婦?老夫人總夸芊姑娘標緻,我都還沒見過。」
「不知道你們來,他們兩口子去五嚴鎮了。要見芊丫頭還不簡單,我這就著人去叫她。」
「哪能呢?坐了一天連一宿的船,身子僵得很。一會咱們安頓好,出去走走,各房各院都瞧瞧。」
「行,那就聽仁哥兒丈母娘的。」
傍晚,雲禾回來,聽閨女說了下晌那出,冷嗤一笑,沒當回事。拿了《詩經》搬了把椅子坐到西廂檐下,考教兒子。
「『有鳥高飛,亦傅於天。彼人之心,於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此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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