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難過。」記恩鼻塞,用力夾了夾眉,看著他老弟:「我真不難過。你們是沒瞧見那些被救的勞力。二十餘年,熬到現在他得遭多少罪?死了好,早死少受罪。」
雲崇青在閱名冊,莫效成也寫了份文書予他。到此,皇上交代他的事算是全結了。只他沒有半點舒暢,心裡艱澀得很。
「我打算把邵書航與郭陽的往來,梳理一下,呈予皇上。」上告皇上的東西,不會添油加醋,但該隱的也會隱去:「還有發現下榆林銀礦,查郭陽,拿介程等等的經過,都詳細地寫入摺子。」
「外面已經沸沸揚揚了,京里肯定很快就能知道。」記恩靠在六哥肩上:「皇上會等你的摺子。」
雲崇青深吸長吐:「邵關府還要緊盯,咱們不能放鬆。」
「我一會去知會席義老叔。」雲崇悌嘴裡發苦,從記恩繡囊里摳塊牛乳糖,剝了油紙糖衣丟進口中。
京里,戶部還未將雲崇青送來的響州三年記帳算清,就有風聲來。川寧發現銀礦,雲崇青拿了南川布政使介程,並令州府查抄了一些賭坊、花樓。
有百姓還以為他繼響州之後,又要重建營南。只朝野這回不似往常那般一遇著什麼事兒就跟蚊子見到血了,個個都謹慎得很,不敢發一言。
孫子在響州的孟安侯,安安分分地上朝。沐寧侯也不在家待著了。現王拖著「病體」,連著數日聽政。
皇帝臉是一天比一天黑。冠文毅朝上繃著心神,回了府里就坐在雋鷹堂里沉思。
「主翁,」伯仲也是沒想到他們千算萬算急趕慢趕,竟仍比雲崇青遲了些:「您喝杯茶。」
冠文毅緊握太師椅把手:「岩承呢?」
「大爺去二爺那了。按理郭陽最近不應往川寧,但他又確確實實在下榆林被擒。其中必有什麼事兒,大爺想問問隨二爺先一步撤離的那幾人,看是不是能摸清裡頭緣由。」
冠文毅撐著手把站起身,走向窗口:「響州府建成時,南川的人手就開始撤離。沒撤的,這次基本都被拿了。現在想知道郭陽為何去川寧,難。」
冠家也最好別去沾南川這潭渾水。
曉得難,但不能一點不查。伯仲眉頭鎖著:「雲崇青此人真是難以捉摸。以往他動手幾乎都親自來,可這回…不但沒著邊,還挑在去營南赴任那天。
估計郭陽也是做夢沒料到,他會…」突然想到什麼,不由睜大眼,「不,應該說郭陽行蹤早在雲崇青的掌控之內。」
冠文毅站定在窗邊:「雲崇青早不是三年前了。李文滿、高廣林、徐光遠等人的下場為他立了威。響州建成,證明了他賢能。他敢放手讓下屬去辦事,亦說明了部署周全。這樣的人,若是從武,也是當主帥的料。」
他們在南川…不,是在雲崇青手裡,輸得徹底。
「父親…」冠岩承來:「安撻回京了,他說郭陽插在介程身邊那個姓藺的小子,應該是早就投了雲崇青。其母在三泉縣。」
冠文毅斂目:「確定?」
「確定。安撻綁過她,不會認錯人。」冠岩承垂在身側的手緊握:「邵家知道這事嗎?」
冠文毅不清楚:「和春堂查得怎麼樣?」
「安撻就是查和春堂時,發現田氏的。和春堂的東家幾代從醫,跟雲家關係一直不錯。這與邵家前些年反應的一樣,沒什麼不對。」冠岩承不知父親為何在意起江陳?
沒有不對嗎?冠文毅腦中浮現江陳那張臉,兩月前他在宮裡得遇這位醫術高明的江太醫。過去都沒近距離細瞧過,那天面對面,有一瞬他生出一絲熟悉。但想了許久,都沒想出在哪見過。
冠岩承再道:「父親,安撻說齊淑蘭著人打聽過田氏。」
冠文毅閉目,沉靜幾息,冷冷道:「邵啟河那摸得也差不多了,擇個時候讓他丁憂。」
「是。」
七月最後一日,一隻密封的紅木盒子加急送進京。方達得信親去宮門迎,拿到盒子疾步往乾雍殿。
皇帝背手站在天道清正牌匾之下,聽到腳步聲,手收攏握成拳。
「皇上,奴才回來了。」不用吩咐,方達揭了密封打開盒子查檢,動作迅速。他知道皇上心急如焚,在確定安全後,立馬將雲崇青的摺子奉上。
皇帝轉身接過,展開快閱。從赴響州,到李文滿、高廣林被誅,再發現三和賭坊、香君苑、銀樓洗銀礦石…邵家盯梢三泉縣,打聽田芳…邵書航來響州…最終,三思之後還是放走了邵書航,拿了郭陽、介程。
下榆林銀礦已經被挖空。近千勞力獲救,還發現一千九百六十三具枯骨。枯骨已置棺埋葬,勞力也被妥善安置。另,獲救勞力大多都是死在徭役里的青壯。
「皇上息怒。」方達跪伏,雙手將幾張字條捧高。
皇帝閱完摺子,眼眶赤紅:「好啊…真是太好了!」伸手拿了一張字條來看。紇石烈書航?他們罪該萬死。「大雍把一群金賊養得油光水滑。他們盜我國本,殘害我大雍子民,還妄想著復國。朕…朕要將他們統統抓住,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皇上息怒。」
「朕當然要息怒。」皇帝眼裡晃著晶瑩,近三千青壯…他勤政二十五年,從不敢懈慢分毫,自以為聖明,可這是什麼?
「一個都不會放過…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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