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小葵進屋給我換衣服,剛才的對話他全聽見了,悄悄笑道:「趙大人說話這麼大聲,逮著一件小事,管到陛下頭上來。」
我無奈攤開手:「他是言官,不讓他說話,就是不讓猴子上樹。你去瓊華宮時不要提,這幾天皇后的心情不好。」
果然老夫人沒能支撐多久,大約四月中旬,有一晚她突然沒了氣息。小冰從不相信她的姑奶奶會溘然長逝,前一天晚上還在研究藥方。我叫報信的人回去,自己坐到她身旁,緩慢透露這個消息。她不願相信,激動地想親自去看。我不讓她亂跑,好不容易才按住她。不知何時起,她的悲痛能輕易使我悲痛。她與這位老太太的相處並不多,但她連接著她少女時的美好記憶。那些溫馨的歲月,宛如午後的陽光曬落金燦燦的麥穗田,她的親人都藏在裡面,風吹起回憶,就能聞到麥子香。如今他們一個接一個離開了。她倚著我,抓住我的手,把心裡的鈍痛傳給我。
其實這段時間我本該興奮且期待的,因為白條的產期臨近。但綿水夫人的離世籠罩著京都。懷東無法趕回來,喪儀由士榮夫婦打理。他知道皇后的心意,揮霍人財大肆操辦。有時夜裡靜悄悄,我恍惚能聽見小沙彌的誦經,或者男人女人在哭泣。鎮國公府的那條街讓人擠滿了,遠親近鄰都趕來弔唁,另有過路的陌生人,皆駐足瞧一會,那些留著花白鬍鬚的老人,往往滿眼淚水。原本只是小冰的悲痛,如今卻瀰漫至整座城,那些不經意的嘆息,都
能使我動容。
頭七過後,我坐在春風樓與尤七飲酒。他是他們那一輩的兄長。他和綿水夫人自幼給南宮氏收養,他有醫家天分,而老夫人喜歡舞刀弄劍。長到十六歲,她看上黑弩營的一名長手大漢,就是後來的鎮國公。這樁婚事弄得冒八很生氣。出嫁那天,是尤七送她上花轎的。
我說:「其實老夫人的這輩子算值得了,這麼多人惦記她。可惜我沒見到鎮國公的樣子,當年他是怎麼死的?一直沒人細說過。」
尤七抬眉,爾後說:「他奉旨遠征西州,想拿下鼓城,沒想到事與願違。馬蹄陷入泥沙,迷了路。後來被禺國人的騎兵圍住,全軍覆沒。」
我想了想:「長途跋涉,去征討異族,原不是明智之舉。」
尤七笑道:「當年大家不是這麼看的。老主剛即位,安西都護府叛亂,鼓城是通關要塞,國公爺不得不去。」
從前問前橋閣,他們也是這樣回答的。我依然無法理解這場征討的初衷。如果是我,我不會讓自己的愛將去冒險。
尤七看出我的心念,遂笑道:「我知道,陛下對於自己的東西很愛惜。」
喝過幾杯酒後,心底的話冒出來,不知小冰的身體調理得如何。今年冬季,我命人去雍州懸崖採摘不少雪蓮,製成藥膳,足夠她吃很久了。她何時才能同普通女子一樣,為我生兒育女。聽聞我把雍州的雪蓮拔光了,尤七那撮長長的鬍鬚抖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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