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模仿著他的音調:「暫時。」
「不,你應該叫我,師尊。」老人教他。
幼童於是一字一頓地學著說:「師尊。」他的音調總是很標準,只要老人說一遍正確的發音,就能完美重複出一遍一模一樣的。
「是的,孩子。」老人似乎愛憐地捏了捏他的臉蛋,意義不明地說:「我會助你成仙,自然,你也得投桃報李……」他沒把話說完,便轉過身,從邊几上壘成幾摞的書籍中,拿出最上面的《三字經》翻開。
他讓幼童坐在自己的懷中,照著書籍念給幼童聽,再讓幼童復讀,教學方式簡單而枯燥,幸而幼童過目不忘,只要見過、聽過一次的字,就能清清楚楚地記住外形和發音。
窗邊日升月落,不知多久過去,他們念完了邊几上的書、床榻下的書、老人從乾坤袋中新取出的書。
幼童已經能和老人毫無障礙地用語言交流了。
「你可以有一個名字。」老人說。
幼童眨了眨眼睛,指著詩集上的一句詩,童音稚嫩:「我喜歡這個字。」
老人垂眼望去,是個「沖」字。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我想叫……紅沖。」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出自唐代李商隱的《暮秋獨游曲江》。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出自先秦屈原的《九歌·大司命》。
第19章 終夜未展眉(八)
相蕖是被一陣瘙癢喚醒的。
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在他的眼皮上掃來掃去,他忍無可忍,睜開雙眼。
一片漆黑。
耳邊傳來清亮的少年嗓音,是玉灩在說話:「你終於醒了。」
相蕖還沒有反應過來,伸手揉了揉眼睛,隨口問道:「這是哪?這麼黑,怎麼不開燈?」他只感覺到自己躺在十分柔軟的床榻上,屋裡點著淡雅的香。
「呃……」玉灩沉默。
相蕖坐起身來,不住地眨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事實,卻又不敢相信也不願接受——
自己瞎了?
「你別擔心。」玉灩似乎看出了他的震驚,安慰道:「這只是暫時的,大概。」
「什麼意思?」相蕖立刻問。沒等玉灩回答,失去視覺的不安感令他又連聲發問:「這是哪裡?乘嵐在哪?你真的是……」他沒忘記用真氣感知,只不過失去了視力,他頭一次覺得感知是如此陌生。
「你別著急呀,聽我細細給你說。」玉灩連忙遞來一樣手感柔軟而絲滑的東西,又說:「真的是我,玉灩,別害怕。」
相蕖伸手摸了摸,原來是玉灩的翅膀,頓覺哭笑不得。
玉灩在他耳邊口若懸河:「自從昨天夜裡真尊把昏迷的你送回來,你已經睡了整整一天,現在天又快要黑了。我們在新搭的城主府里——啊,你還不知道吧,昨夜靈山有異動,聽說山上紅光大放,緊接著便是一陣地動山搖。後來,靈壓消失了,城主府也莫名其妙地塌了,大家收拾著支了個……」
「等等,你說什麼?」相蕖打斷他:「靈壓消失了?什麼時候?」
「嗯……」玉灩回想了片刻,遲疑道:「約摸是丑時三刻?我說不準……若不是被晾在城主府,那會我早該回巢里休息了。」
相蕖不動聲色,被褥下的手卻微微一顫。
丑時三刻,豈不正是他被熔岩吞噬之時。
紅光大放,地動山搖,靈壓也消失了……這會與他有關嗎?
「那我的眼睛呢?」相蕖強壓下心中的波動。
「正要說到這裡了。」玉灩繼續道:「不知道你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真尊帶著昏迷的你找到了城主和我找一個僻靜安全的地方,只可惜自從靈壓消失,城中異狀頻發,哪裡能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啊。於是,真尊只好安排你暫且在新城主府修養,對我委以重任——讓我照顧你。」
他昂首挺胸著說完了這句醞釀已久的「委以重任」,才終於進入正題:「你昏迷不醒,真尊說你是被人設下了術法,城主看了也束手無策,後來也不知道真尊用了什麼辦法,終於解開了你身上的術法,不過……」
他微微一頓,沒有明說,但相蕖明白他的意思,主動接話:「代價是我瞎了?」
玉灩乾笑了兩聲,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測,又低聲補充了一句:「你放心,肯定會好的……吧。」
他不明就裡,自然不敢給出肯定的回答,只不過是出於對乘嵐的信任,才儘可能給相蕖一些復明的念想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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