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幾炷香的功夫,紅沖才衣冠不整地從床上爬起來,靠在門上欣賞片刻,贊了一聲:「勤快。」
青年本以為紅沖會道一聲「漂亮」,卻沒想到是「勤快」,他無奈地收了架勢,隨口道:「比不得你的天賦,自然只能將勤補拙。」
紅沖頓時笑出聲來:「拙?哈哈……兄長真是謙虛。」
話語出口,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喚了一聲什麼。
兄長?他們是兄弟關係嗎?尋常人家,也會有這樣成年了還睡在一張榻上的兄弟?是那種「契兄弟」吧?
青年卻並不奇怪,晨起練武似乎讓他自在了許多,他朝紅沖揚了揚下巴,將手中的柴刀向紅沖丟了過去,不忘出聲提醒:「接著。」
紅沖抬手,柴刀落入他的手中。
「武課沒好好練吧?」青年說:「我試試你。」
紅沖掂量了兩下柴刀,故意道:「那你呢?空手接白刃不成?我可不愛占人便宜。」
「放心。」青年便轉身從草垛里拿出一把鏟子,屈指輕彈,像捋毛筆那樣輕鬆地撬下了頭部的鏟斗,只留下一根筆直的長木棍。
他隨手就挽了個讓人目不暇接的四龍繞柱,口中道:「來。」
見青年確實輕鬆寫意,紅沖也不多與他忸怩拉扯,直接握著柴刀就沖了上去。
兵刃相接,卻有一股巧勁在那棍上,以至於與銀光鋒銳的柴刀相對了幾個回合,長棍總是能尋到機會避開刀刃。哪怕機會不來,持棍人又實在經驗老道、棍法卓絕,且太過於熟悉紅沖的一刀一式,總能創造出機會。
哪怕紅沖其實並未留手,在他手底下,也沒走過太多回合。
勝負雖還未見分曉,卻也算得上是大局已定,紅沖卻罕見地並無不甘。
而他只是霎那分神,就被青年抓住了破綻,一棍直衝心口而去,毫不留情——端看那棍側擊柴刀時,能把白亮的刃都敲出來一個分明的豁來,就知道這棍若是擊在人身上,恐怕能把臟器搗成肉泥。
紅沖沒有再作阻擋。
但棍臨擊到時輕輕一偏,敲在他右肩時,竟輕如素手拂衣,在一瞬之間把力卸得乾乾淨淨。
紅沖低頭看去,只見那棍頭分寸不差,恰好抵著他衣衫上的蓮花盤扣,讓扣坨鑽進了扣帶里。
「清早寒氣重,把衣服穿好,省得著涼。」青年說。
他移開長棍,用棍頭挑走了紅沖手裡握著的柴刀,一併放在一旁,又腳踩鏟斗,把它安回到長棍上。復原了農具,青年才轉過身,看著猶自怔住的紅沖,隨口問:「怎麼了?」
紅沖沒說話。
青年便越過他,轉身進屋去,又拿上了那本昨夜沒看完的書,在院中坐下繼續品讀。
紅沖瞥了一眼,察覺到一夜過去,這書竟然只比自己合眼時翻了兩頁,便知青年在裝樣子。
只是他不懂,一本尋常的民間話本,若是乏味無趣,放下不看就是了,何必強迫自己硬要繼續讀下去?莫非就這麼有始有終,哪怕再不堪的故事,也要硬生生讀完才行嗎?
他便拖來凳子,在青年身側坐下,靠在青年肩頭,吐氣如蘭:「我也要看。」
熱氣撲得青年脖頸發癢,他不自在的縮了縮,大方地攤開書,示意紅沖想怎樣都可以。
「我不認字。」紅沖閉眼說瞎話:「兄長講給我聽。」
「我不擅長講故事,」青年無奈地嘆了一聲,卻還是道:「你就聽個樂吧。」
他翻回第一頁,從頭開始講,雖然遣詞造句和語氣都甚為乾癟,紅沖卻不介意,時不時「嗯」、「哦」地出聲捧場,如此竟然比竟然自己看得要入神許多。很快就趕上了青年閱讀的進度,但他餘光瞥到紅沖全無所察的安然模樣,便默不作聲地一目十行,一邊看,一邊講。
待得故事到了尾聲,紅沖也有一會兒沒應聲了,青年甚至不知道紅沖還是不是醒著,他看到結局,話聲微微一頓。
確實是個經典的故事,但經典,幾乎也意味著老套——一書生進京趕考,路遇狐妖,與狐妖春風一度,事後念念不忘,因而放棄了科考尋找狐妖,但等書生尋得狐妖時,狐妖被道士所傷,奄奄一息,最終死在書生眼前,書生抱憾終身,自此隱居山中,不復出焉。
類似橋段的話本在塵世間風靡了許多年,青年便讀過不少相似的故事。但這一回,他看著這悲戚戚的結局,抿了抿嘴,講道:「後來狐妖康復之後,和書生喜結連理,度過了幸福的一生,就是這樣。」
「真的?」紅沖卻說:「我還以為會有什麼『人妖殊途』的悲情結局呢。」
「……」當然是有的,只是青年自作主張,篡改了這個結局。
他不想露陷,正欲合上書,卻見紅沖伸手搭在了那捲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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