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尾羽,居然是個千里傳信符。
「你終於來了。」來人說。
乘嵐握著手腕回過身去,靜靜地看著來人,一言不發。
而他眼前那人,還是一身幾乎看不出色彩的舊衣,仍然頂著兩隻黑黢黢的眼洞,形容枯槁,一如紅沖化名相蕖時,在靈山上見到的那個他那般,狼狽而又邋遢。
叫人不敢相信,與曾經靈山還叫做楓靈山時,此人就是紅沖在竹林寢廬打過照面的,那個高傲的孔憐翠。
他果然還活著,不僅活著,還把自己打理成了這副糟糕的模樣。
他問乘嵐:「藏官刀呢?」
乘嵐不答反問:「你答應我的事呢?」
他們竟然真的早就暗自達成了什麼交易——既然如此,玉灩被偷的燕窩恐怕是要不回來了。
孔憐翠早不復靈山上面對紅沖時,那副謹小慎微、卑躬屈膝的模樣,似乎他也曉得是自己違約在先,無顏要求更多,乾脆破罐子破摔道:「我盡力了,但是做不到。」
乘嵐便說:「那就死。」
聞言,孔憐翠又急又氣,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一番:「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到底曉不曉得他的底細?他現在把整座靈山的靈壓都吸乾了,我更是沒有半點法子!」
果然,紅沖提起十二分精神,細細聽著二人對話,心中卻也不免疑惑。
對這借紅沖身份招搖撞騙的「假魔尊」,也就是寫下《雪花閨》,又捏造紅沖石身、竊取紅沖遺留法力的賊人,乘嵐果真早有計劃——只是那時,此人犯下之事,不過只有前兩件而已。
但後來,靈壓消失,恐怕乘嵐才動了真怒。
紅衝突然憶起,自己失明後,乘嵐在靈山上四處搜尋。那時究竟是真的如乘嵐所說,在尋找那賊人蹤跡,還是他原本就不打算動手?
又或者說,是不打算親自動手,因為孔憐翠才是他的劊子手。
可是,以乘嵐如今的境界,這天底下怎會還有能讓他束手無策之人?以至於竟然要拐彎抹角地與孔憐翠達成協議,實在不像是乘嵐一貫直來直往的風格。
除非,此人身份敏感,竟然讓乘嵐投鼠忌器,不好直接下手。
幾乎是瞬間,紅沖就有了猜測,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更生出幾分茫然來。
怎麼會這樣?
不,不對。
只是如此心神搖曳的微動,乘嵐便若有所覺,隔著袖袍屈指輕敲石鐲以作安撫。
終於,孔憐翠被乘嵐不為所動的態度激得一時上頭,似乎是覺得自己逃不出活路,忍不住罵道:「你在裝什麼清高?不覺得自己可笑嗎?你連紅沖本人都痛快殺了,卻不敢對他師弟下手?」
話音落下,乘嵐提起一口氣,緊緊地捏住了石鐲。
似乎是擔心紅沖生氣、憤怒、悲傷,又或許是什麼旁的衝動,他心神一動,就把腕間的術法又加固了數遍,生怕紅沖有所異動。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石鐲微微一顫,再沒有什麼旁的動靜了。
乘嵐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紅沖想做什麼也做不了,還是真的不打算做什麼。
他暗自提起的一口氣不曾鬆開,幸而孔憐翠眼珠都沒了,也根本察覺不到這微小的異常。
「我從來沒說要殺他。」乘嵐緩緩道。
「是,你沒說過。」孔憐翠冷笑一聲,譏諷道:「但你我同路之人,你怎麼想,我還不知道?你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敲碎他的骨頭吧!」
「同路之人」四個字,似乎又刺痛了乘嵐,若他問心無愧,本該在此勸誡一句。可眼下當著紅沖的面,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講這違心之言宣之於口。
痛斥過乘嵐一番,卻見乘嵐並無要動手之意,孔憐翠漸漸冷靜下來,才生出後怕來,復又軟下語氣恭維道:「真尊,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助妖修引為正道,我也感念在心,這些年你找我辦事,我沒有不從的……可你已功德加身,恐怕不日就能飛升,我只求你,我只求你這一件事……」
他話音未落,膝蓋一彎,就想要跪下去,恨不得給乘嵐行幾個五體投地的大禮,幸而被真氣攔住了手腳。
「你先把話說清楚。」乘嵐皺眉道:「什麼『這些年我找你辦事』,我與你有多少交集,你一清二楚,此處唯你我二人,莫要胡言亂語!」
他這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若真的唯彼此二人,哪怕有幾分誇大,又有什麼所謂?之所以一定要孔憐翠自己解釋,無非是為了叫紅沖聽個明白。
孔憐翠亦十分莫名,只得服從命令,陳述起過往來:「這些年我東躲西藏,一直替他做事,直到前些年遇到你……你要我假裝領命,實則與你暗中通信,後發制人,最好能讓他……」
未盡之言,幾人心中自明。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