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東方既白,一聲鳥鳴穿越屋舍山川,傳入乘嵐耳中。
下個瞬間,乘嵐就到了鳴聲傳來的源頭,正是白孔雀久久盤桓的屋舍。
一夜過去,白孔雀法力耗盡,伏在屋頂上。
光華散去,它再也維持不住以靈丹妙藥勉強維持的外貌,露出灰敗而憔悴的本相。
似乎察覺到有人來了,它睜著兩隻空空如也的眼睛,怎麼不肯閉上。
一條生命在眼前奄奄一息,任誰都無法不為之動容。
哪怕乘嵐修行三百餘年,早已見慣了生離死別,亦難免為之面露肅然。
「他在鑽空子。」紅沖不知何時又與他神魂相連,此刻低聲為乘嵐解釋道:「孔雀盤桓乃是吉兆,他把自己的法力這樣交出去,受運之人此世將盡,轉世定然與他命運相連。」
乘嵐一怔,心中立即顧慮起此事是否會亂了因果,令紅沖難做,便問他:「要我出手嗎?」
紅沖卻道:「隨他去吧。」
恩怨如何,都是這對師兄弟之間的事,若天道不容,自然會在熔爐中將這份聯繫焚去;若真能逃脫熔爐的規矩……這也不過只是個「吉兆」而已,既然害不得什麼人,紅沖也無意插手。
白孔雀終於閉上修長的眼睛,想來那眼皮下空空,睜開與否也並無差別,倒是閉上還能顯得有仙氣些。
長喙顫抖著發出最後一聲嘶啞的哀鳴,白孔雀的頭低下去,就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與此同時,屋裡竟也傳來一聲喟然長嘆,漸漸地,不復聲響。
自此,兩道糾纏多年的魂終於要回到熔爐之中,這團亂線結也終於有了終點。
乘嵐尋了個僻靜地,用術法將白孔雀的屍身埋葬。
「去霜心派吧。」不等紅沖發問,乘嵐主動說起接下來的安排:「叫我也看看清楚,朱小草究竟是否當真如你所說,並不曾摻和進此事。」
紅沖卻笑道:「兄長分明是怕我太掛念他,憂思過度。」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明白,乘嵐里外如一,向來不是嘴硬心軟之人,而他之所以故意這般說,只是想故意逗弄乘嵐一二。
果然,乘嵐沉吟片刻,誠實道:「你說的也對,你也該去看看他。」顯然是未想到這一層。
如今,朱小草在他心中是好是壞,尚且懸而未定,乘嵐並不肯直接將他劃入自己人,自然也不會從「情誼」的角度出發思考相關之事。
紅沖擔心他心病難醫,含笑問:「兄長此言當真?是真情實感、真心實意的那種?」
乘嵐聽出他話中似有促狹,無奈道:「莫非我該是真刀真槍地去不成?」
紅沖一聽便知,乘嵐恐怕已息了要對朱小草下殺手的心思,但為求保險,去親眼看看,也是必然。
乘嵐不像他,不是欲擒故縱愛拿喬的性子,但他每每見乘嵐作出這幅拿自己無法的模樣,就忍不住順杆爬,絲毫沒有見好就收的眼色。
他軟下語氣,故作可憐道:「真尊不會一言不合就醋性大發,要對我使家法吧?在人家家的地盤,可不好像剛才那般。」
這話是撒嬌耍賴,誰知乘嵐瞥他一眼,再開口時,言之鑿鑿:「這話說得……原來你早就見過他。」
雖然紅沖早先就已說過,是因確認了朱小草如今的身份,才知那假扮之人並非朱小草,乘嵐卻不大將此言放在心上。
只不過,經過昨夜的「不歡而散」,乘嵐再也不敢觸碰紅沖想要遮掩的秘密。
不敢,而非不想——他心裡不甘不服,甚至平白從角落裡鑽出一眼冒泡的泉水,悄無聲息地把五臟六腑都泡在酸汁苦水裡,叫他好不難受,好不……
好不委屈。
紅沖從這話里已多少尋摸出些許不妙,更何況二人神魂相連。
那一陣被壓抑的波動傳來,紅沖連忙補救:「兄長當真誤會我了,我見他時記憶全無,當真是一無所知——實在是恰好,恰好生在他家門口。」
誰料此言反而惹得乘嵐反問:「那你何不生在我們自家門口?你那塘子我幾乎每日都在搭理。」
紅沖道:「……下次一定。」
「你還敢說下次!」乘嵐頓時怒從心頭又起,當即拂了衣袖,順手封了紅沖的聲音。
第95章 丹青兩幻身(四)
風過霧凇林,葉聲簌簌。
無意湖邊數百年如一日,總是那般銀裝素裹,陰雲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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