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禮自從進入研究院後就減少了進城的次數,但他也知道現狀是什麼樣,帝國大學內的皇后玫瑰被限制採摘,報紙數量驟減,甚至數日前他和林連雀約著吃早飯,林連雀開始頻繁用粵語和他講話——這樣可以確保談話內容不被偷聽。
「很高興能和你一起聊天,學弟。」青年最後說,「很高興看到慕德蘭還有你這樣的人。」
他們就這麼熟悉了起來。
每到下午,走廊盡頭的房間總會傳出小提琴的聲音,艾西禮偶爾會對曲目和音準做出點評,青年對自己的音準非常自信,認為是艾西禮的耳朵有問題,他們誰也爭不過誰。終於有一天,艾西禮剛到實驗室,對方就興沖沖地來敲他的門,大聲道:「我找到原因了!」
艾西禮:「什麼原因?」
「我們在音準上不一致的原因!」青年手裡揮舞著兩本曲譜,「我們用的譜子年限不一樣,雖然都是城堡劇院出品的樂譜,但是城堡劇院在二零年發行了第一版,之後每年都會再印,直到二七年,那年劇院將作曲家們整合起來,對曲譜進行了修改和刪減,所以二七年前後的譜子是不一樣的!」
他將兩大本譜子放在實驗台上,翻到同一支曲子作對比,「看,從第四小節開始就不一樣了!」
艾西禮看了看,「確實如此。」
「怎麼樣?」青年得意道,「我就說了我的音準不會有錯,我當年可是第一名被錄取的。」
艾西禮注意到曲譜書側面的印章,問:「你是從帝大借的書?」
「是啊,這東西可難找了,我在圖書館七樓翻了一個晚上,才找到二七年之前的版本。」青年道,「借出來給你看一眼,看完我就還回去了。」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這種繁瑣的行為沒必要,但這確實是帝大的作風,以一種謹慎耕耘的態度治學,有推測亦有實證,最後得到確切的答案。
艾西禮翻了翻書頁,舊的版本已經泛黃,邊緣有嚴重的壓痕,估計是從哪個舊書堆里找出來的。他之前去過圖書館七樓,裡面有一間非常大的舊書室,書堆一直摞到天花板上,想找什麼簡直難如登天。
艾西禮想了想,說:「我有十二樓的酒櫃鑰匙。」
青年一愣:「什麼?」
「晚上要不要喝酒?」艾西禮問,「帝大傳統,慶祝你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研究院大樓十二樓有個眾人皆知的酒櫃,就鎖在院長辦公室,裡面全是好酒,基本上每個研究員都嘗試撬過,能撬開的卻沒有多少,院裡當年甚至出過一本手冊,寫著歷代研究員的撬鎖嘗試。那個時候風氣很自由,好多研究員都喜歡穿著拖鞋上班,要是誰穿了高跟鞋,那就說明今天課題組有什麼東西要爭,爭不過的時候就把鞋子脫下來,方便當兇器。
這冊子現在被禁了,院裡也出台了明確的著裝規定,酒櫃因為裝在院長辦公室里,得以保留,但是有閒心去撬鎖的人也越來越少。
艾西禮其實也撬不開這柜子,鑰匙是夏德里安給他的,有一次夏德里安過來找他,閒得沒事在大樓里亂逛,看到一柜子好酒,直接就給順手開了,還給艾西禮配了把鑰匙。
入夜後,艾西禮趁著沒人的時候上去,從柜子里拿了兩瓶度數沒那麼高的葡萄酒。他們把酒裝在小提琴盒裡,一口氣爬到樓頂天台,把皮鞋和外套都脫掉,將實驗室里預備當培養皿的水果作為宵夜下酒,水果放的時間有點久,微微開始腐爛,散發出類似於酒精的香甜氣味,青年確實不是個能喝的,半瓶下去就開始上頭。
他們喝酒的方式是帝大當年很流行的一種喝法——當酒喝到一半的時候,把水果切成片,強行從瓶口塞進去,直到瓶子重新溢滿,然後將酒塞封上,摁著瓶子開始瘋狂搖晃。
這種喝法其實是因為大多數學生都買不起好酒,買來的廉價酒總是帶著酸味,把水果兌進去,喝的時候果肉混著酒水,能有一種甜潤口感。
以他們今天喝的酒來說,這種喝法算是糟蹋酒了,但是當青年說著醉話把水果塞進瓶子裡的時候,艾西禮並沒有阻攔。
青年絮絮叨叨地說起上學時的舊事:「論文真的太難寫了,人往圖書館的桌子底下一鑽就是好幾個星期,我還記得我的一個同學,終於完稿的時候差點瘋了,從教學樓狂奔到湖邊,一路都在歡呼,一邊歡呼一邊脫衣服,最後直接裸奔跳進了湖裡……那小子身材真好,好多姑娘都對他吹口哨……」
「當時我把全部生活費都拿來買資料了,窮得叮噹響,天天蹲在食堂門口,見著熟人就求人家讓我蹭頓飯……最後實在沒辦法,我就去賭場,想試試夏德里安教授教的那些贏錢的辦法,心想萬一呢……嚇死人,居然真的能贏,我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賭場的人一開始還不想放我走,最後聽說我是帝大的學生,就讓我滾了,他們人還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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