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找不到新的理由繼續欺騙自己。」
「我……一退再退。」艾西禮啞聲道,「直到發現真相之時,才驚覺自己早已變成了野獸。」
「我是最初的那個野獸。」
「我造出了殺人的第一把刀。」
「老師。」他看向夏德里安,一字一頓:「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沒打算等夏德里安回答,他知道夏德里安不會回答,他替夏德里安做出了回答——
「從帝國和萊赫的戰爭開始時,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場戰爭的目的,或者說這場戰爭的本質到底是什麼?」
「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導致這場戰爭的原因是柳德米拉之死,那麼這就是一場有關信仰的戰爭,或者說是一場復仇。」
「直到我發現了新型部隊的真相——改造新型士兵所用的藥物,雖然裡面加入了我的研究成果,但是我的藥物只是其中的一種關鍵成分,圍著它還有很多別的配方。」
「那些配方我見過,它們都曾是奧涅金博士的研究。」
「父親的研究停滯了很久,如果想將它們全部實現並投入大批量生產,最後還要製造出可以作戰的士兵……這期間需要的時間,絕對不是一兩年,至少要以十年計。」
「十年。」他重複了一遍,「早在十年前,帝國就已經在為這場戰爭做準備。」
艾西禮深吸一口氣:「所以,柳德米拉之死不會是這場戰爭爆發的真正原因,它只是一個引線。」
「一個可以被人為安排好的引線。」
「帝國從未詳細公開過柳德米拉閣下的死亡經過,只說她是被萊赫的舊諭信徒謀殺。」
「老師。」艾西禮澀聲問:「柳德米拉到底是怎麼死的?」
沒有回答。
艾西禮感到喉嚨發堵,他只好放輕了聲音,繼續道:「我的研究被盜竊,被投入製造新型士兵的藥物之中,只是因為我『正好』研究出了父親的遺留課題嗎?我的研究完成和戰爭的爆發,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
「之前在研究院的時候,我有一個同事,叫德米安,後來他死了,他還活著的時候問過我一個問題——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現在我也在想,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從我的研究成功?」
「是從柳德米拉之死?」
「是從上將成為總統?」
「是從我進入生物學院?」
「還是。」艾西禮的聲音輕得幾乎要消散在風裡,「……從我們在新聖堂相遇的那一刻?」
沒有回答。
艾西禮明白了一切。
他又想吐了,艾西禮按住胃,感到渾身發冷。
他閉了閉眼,用所有的力氣問道:「老師……我還有任何可以理解您的方式嗎?」
許久,夏德里安終於開口。
「一切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弗拉基米爾。」
他用一種堪稱溫柔的語調說:「一切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了。」
你所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夏德里安伸手,幫艾西禮按住胃,在他腹部的某個位置揉了一下,嘔吐感立刻消了下去,「你現在腸胃不好,之後一段時間要吃流食,儘量不要吐。」
他隨即撒開手,握著艾西禮的手腕,幫他找准位置,「就是這裡,不舒服的時候揉一揉。」
艾西禮靜靜地捂著胃,很久,他問了一個問題。
「老師。」
「從我們相遇開始。」
「這一切,都是一場欺騙嗎?」
夏德里安嘆了口氣,道:「弗拉基米爾,我從未對你說謊。」
「有些事,是你自己忽略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酸水直衝喉頭,艾西禮死死地摁著胃,最後還是吐了出來。
他吐得太劇烈,仿佛有人拿著刀把他的肝腸全都攪碎。
最後他的嗓子徹底啞了,聲音像破了個大洞,即使如此,他還是竭力說出一句:「……那是因為我全心全意地信任您!」
夏德里安笑了,仿佛感到很有趣似的,「哦,這樣嗎?」
他悠悠道:「在你決定信任一個人之前,難道從不判斷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我之前是怎麼教你的?」
他和艾西禮對視,毫不畏懼對方的眼神,用最直白的言語說:「弗拉基米爾,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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