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堆了不少資料,向下倒落。
裴景聲無意多看,只是隨意一瞥,掃到一張相片和印著信託字樣的紙張。
他跟著周郃在餐桌旁坐下。
兩人身量都很高,田園風的桌椅令人略顯狹促,不得不將椅子偏開一些角度落座。
餐桌上擺著菸灰缸,堆滿了,周郃把它拉向身前,將第四根煙碾滅在裡邊。
「稍等,我去倒下菸灰。」
他把菸灰缸洗淨,留在廚房台面。
回來時身上煙味淡了點兒,他又恢復往常的模樣,與裴景聲有來有回地確認起可行性。
這場小型會議持續了兩個小時,最後,周郃磕出煙盒中最後一根煙,竟然有些急切:「最快什麼時候能拆。」
「年後,安置區還要談,有些人不認錢。」
「嗯。」煙落在桌面,周郃看向餐邊柜上的檯曆,向後靠,「快過年了……」
在此之前,他已獨自過了十多個年。
不少人邀約他,犧牲闔家歡的時間奉承討好,周郃一概回絕了。
他走出門,從早走到夜深,聽新年鐘聲敲響,人群歡呼後散去,天亮得很快,周郃還沒從年輕人的歡聲笑語裡回過神來,新一輪煙花便偷摸地升起。
大白天的,只能聽見炮響。
羅閔半歲時,他在家裡陪孩子過了第一個年。
煙花接二連三地升空,羅閔怕響又新奇,兩隻手抓著耳朵邊,淚眼朦朧地看。
周郃單手抱著他,只能堵住他一隻耳朵,站在陽台上喊羅錦玉快來幫忙。
羅錦玉搓熱了手,捂住孩子另一邊耳朵。羅閔的手一邊一個牽著大人的小指,又呆又乖地看火樹銀花滿天星河。
那晚上,周郃和羅錦玉凍得直打哆嗦,羅閔都不肯回去。
羅閔十二歲那年,全國城區禁燃煙花爆竹,周郃回到那個小縣城,跟著警車跑,沒落下一場私自燃放的煙花,警察把他帶回警局,他就再一次報案。
為什麼還是沒找到他們?他花了很多錢請人在全國各地打聽,什麼羅錦玉方金玉劉佳玉,他通通見過了,為什麼還是沒有找到?
每年不計其數的人消失,但不是沒找到的,怎麼就不是他周郃找到了?
老警察記得他,語重心長地說,她把你們合照都燒了,還找什麼呢!
周郃從懷裡掏出那張百日照,那我的孩子呢,他是記得我的,他已經會叫爸爸了,我的孩子怎麼辦?
周珏怎麼辦呢?
現在的羅閔又該怎麼辦呢?
就在自己身邊,怎麼那麼久才找到呢,怎麼那麼久才見面呢。
他從城中村出來,開車回到那個家,十多年後仍然維持著原貌。
周郃燃燒了一路的怒火,誓要燒毀一切的怨與怒,在跨進家門時瞬間抽空。
他跪在冰冷的地板,頭深深低在地面。
無盡的悲憤只化為一句話,為什麼?
羅錦玉騙了他,將他視作誰的替身都算了,將他瞞一輩子又怎麼樣?
可她憑什麼帶走沒有絲毫相像的孩子,用私慾撫養他長大。
偏偏又是在他們相遇前死去,偏偏是她的死讓他們重逢。
羅錦玉該死,她留下的骨灰都該被炙烤到連灰燼都不剩下,永遠消失在這個世間。
可她偏偏留下了什麼,留下她的愛與怨,留下她與替代品生下的贗品,把無法言說的滔天的痛楚留給她最親密的人。
周郃希望羅閔是恨她的,希望他永不回頭,跑得越遠越好。
可為什麼,他也被一同拋棄。
第52章
「您還好嗎?」
揮之不去的灰塵味道淡去, 周郃從思緒中回過神,起身泡水,「喝點茶吧,只有白茶了, 你不介意吧?」
「不用麻煩, 叨擾那麼久,我也該回去了。」裴景聲推辭道。
從冰箱中取出剩了半袋不知何年何月的茶葉, 周郃按下裴景聲的肩膀, 「不急,再坐一會兒吧, 這麼久了連口水都沒喝上, 多不好意思。」
裴景聲笑笑,「怎麼會。」
熱水沖入杯中,白汽爬上杯壁, 茶葉舒展,香氣吝嗇地飄出。
「嘗嘗,在超市買的,不貴。」
裴景聲接過茶杯,嘗了一口, 太燙, 沒什麼味, 「挺好的。」
周郃扯了扯嘴角, 「開水能有什麼味兒,茶泡開, 涼了,才有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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