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來覆去滾到了天蒙蒙亮,終於聽見腳步聲。
他聽見推門的聲音,接著,那人站在他床前,擋住幾分光亮,然後給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閉著眼等他離開,卻沒想到聽見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身邊的床榻陷下去一塊,宴少爺躺上來了。
崔宛家只有一間客房,只能擠一擠。
沒過多久,雁秋耳邊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雁秋悄悄睜眼。
他還是頭一次離這麼近看宴少爺,發現這人長的是真不賴。
他說話帶刺,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子豪放的優雅,這會兒安靜下來反倒顯得這張臉溫柔了。
他下巴與脖頸連結處有顆紅痣,藏的比較深,平視時看不見,躺下時微微仰起頭才能看見。那小痣鮮艷極了,襯得他皮膚越發白皙。
雁秋輕輕把被他壓在身下的被子拽出來一點,給他搭在身上,餘光看見他右手中指劃出來個口子。
傷口不深,血已經結痂了。
他好像很疲憊,這一覺睡的很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身邊是空的,他披衣服開門,差點跟雁秋撞在一起。
他手裡還提著鍋鏟,圍裙都沒解,匆忙地說:「菜馬上出鍋,趕緊洗漱吃飯。」
大概是覺得睡醒就有人把飯捧到面前的感覺真不錯,宴少爺臉上笑出朵花:「真沒白撿你。」
雁秋在崔宛家住了三四天,那倆人每天晚出早歸,跟熬鷹似的,雁秋發現每天凌晨宴少爺回來時都顯得格外疲憊,中指的傷口也一直不見好。
第五天晚上,他說要去書齋看書,小姑娘一聽讀書就犯困,連連擺手說自己不去了,跑去畫舫看胡人跳舞。
雁秋目送她走入人群,轉頭就進了西街,尾隨崔宛二人而去。
崔宛跟宴少爺走的很快,他一路小跑才堪堪追上,跟著他們越走越偏僻。
四周漸漸起了霧,他越走越冷,眼前已經看不見崔宛二人了。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唱戲的聲音,他往前湊了湊,看見霧蒙蒙中有個戲台子。
他倆半夜跑這麼遠看戲?
他急走兩步,看見那戲台子還不小,台上有個穿著戲服畫了花臉的人甩袖清唱,唱的什麼他聽不太明白,台下站了一群觀眾。
他看著那群人的背影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但找人心切,又沒得空細想。在人群後方沒看見宴少爺,他拍了拍面前男人的肩膀:「讓一讓,我找人。」
他說話明明沒用多大聲,卻顯得格外震耳。
雁秋腦子裡忽悠了一下。
他想起來哪裡不對勁了。
戲台上就一個人,連個吹拉的都沒有。這麼多人看戲,沒有聊天聲,也沒有穿梭其中賣茶點的商販,除了台上的戲聲萬分寂靜。
荒郊野外,一座戲台,只聞戲聲,不聞人聲。
他頭一次遇見這場景,有點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是奪路而逃,還是裝作沒發現異常?
前排幾個人同時回頭,表情木然地看著他。
眼周一圈烏青。
接著,周圍的「人」聽見聲音,紛紛轉頭看過來,七竅里緩緩溢出黑色的霧氣。
雁秋大氣不敢出,腳不由自主就後退了半步。
那被他拍了一下的男鬼率先朝他邁步過來,每走一步,黑霧就更濃重一分。
雁秋轉身就跑,結果一回頭正撞在一人胸口。
入眼是一道金光,那人全身閃著金色的光,只有一線黑墨勾勒出一個輪廓,他認出來那是宴少爺。
宴少爺順勢把他推到一旁,揚起手中的鞭子朝那男鬼抽過去,將男鬼逼退幾步。
那是雁秋頭一次見鬼,也是頭一次知道救他性命的宴少爺原來是一位天師。
台上的戲子轉身間拋出一摞黃紙,天女散花一般落到群鬼里,驚地群鬼四散奔逃。
崔宛把雁秋推遠些,從包里拿出來一團線球,又拿出來個小瓶子打開將裡面的液體倒在線球上浸濕,然後把線的一端系在樹幹上,拿著線球的另一端借用幾棵樹繞了個圈,留出一個封口。
宴少爺像趕鴨子一樣拿鞭子把群鬼趕進圈子裡。
等最後一隻鬼也進了圈子,崔宛把線頭接上,那唱戲的從後台摸出來一把道具盾插在西方,宴少爺收起鞭子,在中指上咬個口子,合著血在盾牌上畫了個複雜的符咒。
四周迷濛的霧氣越來越濃,崔宛好像聽見鎖鏈拖在地上的聲音。
霧色中顯出兩個人影,一黑一白,戴著個高帽。黑色的那位拿鐵鏈子把線圈裡的群鬼鎖了,白色的在旁邊記人名,末了對宴少爺說:「這幾天辛苦你們了,等下面結束了咱們再聚。」
崔宛拿帕子擦擦手,「聚就算了,都是分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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