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秋無動於衷,把藥碗往前遞了遞。
「你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師兄不想看見你……」
「大人,」丫鬟在門外說:「孫先生來了。」
「這就來。」雁秋把藥碗放在床邊小柜上,「趁熱喝。」
崔宛看著他出門,一口氣沒嘆好,又咳起來。
他這是那年冬天落下的毛病,本來好好養著也是能好的,但他憂思勞累,心中鬱結難消,每天眼睜睜看著雁秋在歧路上越走越遠,痛心疾首卻又無能為力,雖有太醫照料,身子還是一日不如一日。
雁秋來到前堂,求見的是個中年人,「燕侍郎,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雁秋扶他起來,「此言差矣,明明是孫先生救了我,該謝恩的是我才對。我被冤魂糾纏,多虧孫先生為我驅走冤鬼,還我清淨,我不過是給了先生一個立足之地,大恩還尚未報。」
孫衡又與他客氣幾句,對這位藩國的禮部侍郎又敬又怕。
雁秋與他聊了幾句,讓丫鬟為他安排客房,「過幾日陛下出巡,孫先生似乎要去南郡尋親?你若不嫌棄,可扮作我的隨從,正好一路過去,也可省些時間,不然陛下出遊沿途封路,恐怕要耽擱十天半月。」
孫衡連連道謝:「那就麻煩大人了。」
丫鬟帶著孫衡離開,雁秋收起臉上的笑容。
孫衡是他花了整整一年才找到的,他在蕃國摸爬滾打兩年堪堪立足,布下大網將孫衡逼到自己眼前。
這仇,就快報了。
幾天後,陛下出巡,夜宿別莊。
崔宛看見雁秋從包袱里拿出幾張黃表紙和一個小鈴鐺,「你又要幹什麼?你把孫衡留在身邊有什麼打算?」
雁秋答非所問:「崔大哥,這別莊看著還不錯,適合養病,我讓阿時留下來陪你,等返程再來接你。」
阿時就是當年他第一次見崔宛時,崔宛留下來陪他玩的那個姑娘。
崔宛不再說話了。
雁秋不願意說的事情他問多了不僅不會得到答案,還會被丟下。
雁秋拿了東西走了。
當晚,崔宛聽著窗外猛烈的風聲,覺得事情不太對。
他是病了,不是失憶了,天師的手段他還記得,這是有惡鬼作祟,天師正在收鬼。
將近凌晨雁秋才回來,第二天陛下宣布再修整一天。
崔宛聽灑掃的宮女閒聊才知道,昨晚別莊裡鬧鬼了,而且還鬧到陛下跟前去了。
彼時陛下正在沐浴,差點被水鬼拖下去淹死,幸虧別莊裡有術法高強的大師收服惡鬼,陛下准他在欽天監當差,賞賜金銀無數。
午時,孫衡來找雁秋道謝。
「要不是大人帶我一起,我也不會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孫大人客氣了,日後同朝為官,還要仰仗孫大人在陛下面前為我多美言幾句。」
他留孫衡吃完了午膳,親自送他出門。
孫大人救駕有功一夜成名,此後一年平步青雲。
七月大旱,孫大人布陣祈雨;冬月太后駕崩,孫大人主持出靈選定墓址,官至監正,風頭無兩,遞帖子拜訪的人排出二里地,暗中送進去的銀子能堆出一座山。
彈劾孫衡的摺子一封接一封地遞上去,全被陛下壓了下來,直到次年中元。
死了大半年的太后還魂了。
太后掐著陛下的脖子質問他為什麼把自己困在陵墓里,魂魄無法進入酆都,耽擱大半年無法轉世,要拉他下去親自找酆都大帝談談。
欽天監正得盛寵的監正孫衡一夜之間成了階下囚。
貪污受賄、陷害忠良的摺子全被翻了出來,陛下聽從了趙慶將軍的提議,給他選了個五馬分屍的死法。
就在他自己都以為此生休矣時,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四肢完整地躺在荒郊野地里。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就跑去投奔親友。
來年三月,天朝與藩國起了戰亂,藩國兵力不濟,退守都城。陛下八百里加急,召回邊境將士,死守城門。
城郊的孫衡看著手裡的信紙滿心歡喜:「恩人果然沒有忘記我!趙慶這吃力扒外的東西,當初給我錢讓我幫他搞死政敵的時候點頭哈腰恨不得叫爺爺,倒台了倒是上來踩一腳,今晚我非要讓他吃點苦頭!」
他把信紙扔了,拿出幾張符紙,擺了個陣法。
信紙隨風飄到院子裡,上面只有一行字:守城之將趙慶,乃一酒囊飯袋之徒,不堪重任。國將亡,珍重。
當晚,孫衡馭鬼殺死趙慶,城破。
鐵騎破門而入,士兵在一堆黃紙中把孫衡五花大綁。
院門走進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的人一身黑衣,逆著月光,下顎線繃得很緊,神情冷漠。
赫然就是他那位「恩人」。
他滿心歡喜迎接上去:「恩……」
沒跑兩步,他被士兵攔住案在地上,灌了滿口黃沙。而恩人對他的狼狽漠不關心,聲音冷漠:「孫衡貪贓枉法,驚擾先太后陵寢在前,越獄通敵在後,就地活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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