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衣想起來,微生溟並不知道殺他父母兄弟的仇人到底是誰,這至今仍是一樁懸案,也許會隨著歲月流逝,永遠塵封下去。
畫面里在微生溟揮刀時,院子裡的兇手便扭曲成他所殺過的妖獸模樣,供他一遍遍殺戮凌虐。可這簡直是飲鴆止渴一般的行徑,只要砍不到真正的那顆仇人頭,再多的血也餵不飽他的殺戮欲,他永遠不會停止。
這殺戮的欲望似乎永無止境。可一想這不過是微生溟心底最隱秘的欲望,他平日裡何曾露出過這種貪殺的舉動?明知道仇人無蹤卻仍想著報仇,無疑是一種自我折磨。沒有哪個無辜的人因為他這一面受到傷害,除了他自己。
閃現的畫面中很快有她的身影,光線要曖昧一些,有紅色的絲線尾隨在她身後,細細長長一條,無聲跟上她的腳步,有生命的小蛇般立起來吻上她的指尖,纏著指骨,繞住胳膊,紅色的線頭仍探頭探腦,試探、卻又勢在必得地向里爬去,似乎想要像纏著她的指骨、胳膊那樣,將她的軀體也纏住。
而長長一條紅色絲線垂墜在她身後的地上,順著她走過的路,蜿蜒成細窄的一條紅。絲線的另一端被捏在一隻指骨分明的手裡,似乎長指一勾,就能將走遠的她拽回他身邊去。
玉蟬衣當然能認出,那就是微生溟的手。
相比於殺戮的畫面里頻繁響起刀刃入肉的聲音,這個場景靜悄悄的,連一點絲線擦過地面的細響都沒有。
畫面里的人似乎極力地避免讓那個畫面里的她發現他正在對她做壞事。
玉蟬衣鬆開了抓著微生溟手腕的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臉,目光則是垂落桌上,很快掃了一眼微生溟那隻被她強行壓住擱在石桌上的那隻手。
果然和畫裡牽引紅線的那隻手一樣。
只是通過神獸諦聽血所見到的畫面里,那雙手的手指上纏著紅線,動作謹慎,而現實中微生溟擺在石桌上的手背卻是青色血管微微迸起,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沒有看的畫面好像還有許多,但玉蟬衣覺得,不必再看了。她已經知道了她想知道的,剩下的……
玉蟬衣有種莫名的直覺,如果真將微生溟心底那些關於她的畫面一覽無遺……不如就此停下。
陰暗的那一面也無法代表全部的他,說不定哪天讓她看到他光明的一面,也會像今天一樣吃驚得不像話。
但什麼他高潔不染凡欲不可染指,玉蟬衣不再這樣覺得了。
只是玉蟬衣經那副她被紅線所縛住的畫面所提醒,輕輕動了動手指,意識到上面不知道在何時被微生溟繫上了法器「懸絲」,再一想到她不自覺間對微生溟的防備竟然降到了對他的舉動毫無察覺的地步,一時有些怔愣。
在玉蟬衣陷入沉思中時,微生溟則是蜷了兩下手指。
不曉得玉蟬衣突然握住他手腕是為了什麼,但原因並不重要,要緊的是,這片刻即逝、幾乎算不上肌膚相親的肢體碰觸,就讓微生溟悲哀地意識到一個事實。
——原來他並不是什麼心智十分牢固之人,不過是一點肢體碰觸,就讓他食髓知味,更放不下自己的一己私慾。
他果然還是得告訴玉蟬衣,若是有了想要好好珍視對待的人,就要像對待殷小樂……甚至比待殷小樂要更冷漠一些地對待他這個師兄,又或者他應該主動離開了去,畢竟在給玉蟬衣添困擾的那人是他。
玉蟬衣最厭煩的就是不正之事,他不該、也不會為了他的私心,將她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
「小師妹——」
「微生溟——」
默了片刻後,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微生溟道:「你先說。」
玉蟬衣道:「我已經拿回了我從前的手稿。破解你殺招的過程、『鳳凰于飛』從雛形到它不斷推翻重演的過程,再到它最後的定稿,都在我這裡了。只要看到它們,所有人都會知道,那些曾經幫陸聞樞打響了聲名的東西,根本不由他創造。」
「可以廣召巨海十洲的劍修弟子前來不盡宗,讓他們來學『鳳凰于飛』了,我會親自教他們。」頓了頓,玉蟬衣道,「不,它不叫『鳳凰于飛』了,叫『蟬衣』,蟬衣劍法。」
微生溟靜了片刻,緩緩笑了起來,他不再追問玉蟬衣與她紅鸞星動的人是誰,說道:「這樣很好。」
他想將目光從玉蟬衣身上移開,見她眼神堅定,眉眼熠熠生輝,視線卻又忍不住受她吸引。
他給自己定了時間,一夜,只此一夜。
一夜過後,他不會再這樣放肆看著玉蟬衣。
玉蟬衣用傳音石分別給太微宗里的李旭、玉陵渡掌渡、和星羅宮裡的瀾應雪傳了音,宣布了她剛剛對微生溟宣布了一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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