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叔的手段更加高明,他把有關的信息羅織起來,再令其消失。
那些短暫的記憶放在江晚樓不斷延長的人生中,不過是些零碎的片段,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遺忘過去某些並不深刻的記憶,本就是常見的事情。
這場心理暗示很成功,這麼多年來,江晚樓從未對自己的記憶產生半點懷疑。
「晚樓。」廖叔無奈地嘆氣,有些手段一旦被揭穿,再掩飾也毫無意義,他摘下眼鏡,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沒有誰會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
「即便你第一次被送到我這裡來的時候還小,難道你覺得我就能暗示成功嗎?」
這樣的治療手段聽起來容易,但實施起來並不簡單,否則他早靠著這樣的把戲去當救世主,讓所有人遺忘煩惱和痛苦,又何必面對種種疑難雜症哀婉嘆息?
他問:「心理暗示最最基礎的一項是什麼?」
絕對的信任與放鬆,以及足夠脆弱的心理防線。
從第一次見面起,廖醫生就知道他和江晚樓絕對無法構建起信任,就像江晚樓時刻提防著他,避免不願透露的信息被窺伺一樣,他不得不抽出精神防備江晚樓。
在彼此警惕,互相防備的關係中,放鬆更是無稽之談。那麼只剩下最後一項,足夠脆弱的心理防線。
「那段記憶到底要給你帶來多大的傷害,才能衝垮你的心理建設,讓我在不滿足前兩個條件的情況下,還能完成這次治療?」
廖醫生不得不承認,那是他人生中進行的最困難的一次治療。
儘管彼時江晚樓的精神狀態已經足夠危險脆弱,但他仍舊在負隅頑抗——他不願意忘記。
即便留下的記憶只會帶來連綿不絕的痛苦。
廖醫生緩慢從辦公桌那邊走來,眼裡的情緒輕柔,此刻,他不再是醫生,江晚樓也不是他的患者,他只是作為一個長輩,輕拍著迷茫晚輩的肩膀,給出最為正確建議:「遺忘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這個世界上渾渾噩噩地活著的人那麼多,不也能夠幸福終老嗎?
「更何況,你現在有全新的人生,有深愛的人……」
「……」
江晚樓沉默了很久,久到廖醫生幾乎要以為他已經妥協放棄。
「廖叔。」江晚樓抬頭,仰望站在身前的長輩,「我做不到。」
郁蕭年可能就是他的小狗。
僅僅只是想想這個猜測,江晚樓就覺得整顆心都開始酸脹起來。
在他把過去全然拋之於腦後,開啟一段完全嶄新的人生的時候,郁蕭年或許一直被困在那段過去了,百般思念,不得解脫。
江晚樓想起了那個晚上,想起了alpha短暫又坦誠的片刻。
他以為郁蕭年訴說的是一見鍾情,他以為郁蕭年說害怕,是因為不願意讓喜歡的對象捲入風險中,卻唯獨沒想過,也許有人想了他很久,把每次見面都視若珍寶記憶深刻。
可他什麼都不記得。
江晚樓想,這太不公平了。
「他對我說喜歡的時候,我很開心。」
亮堂堂的白熾燈照亮了beta的雙眼,深深的黑眸里閃爍著點點細碎的光芒,有那麼瞬間,廖叔甚至誤以為是淚在裡頭遊動。
「但我也很害怕。」
喜歡他什麼呢?
江晚樓從不妄自菲薄,他的一生順風又順水,但聽到郁蕭年的喜歡時,還是止不住惶恐。
喜歡他什麼呢?
漂亮?聰明?還是別的什麼?
這些好像都不足夠特殊——不足以讓江晚樓篤信自己的獨一無二。
江晚樓很少流露出這樣求助的神情,即便是孩提時刻。
廖叔想起了那個午後,想起好友悲傷的神色,想起自己百般猶豫最後給出的建議。
其實……也沒那麼意外。他想。
從小就偏執的孩子,絕不會因為一段記憶的喪失而改變。
「晚樓已經是大人了。」廖叔笑了笑,低聲感概,「已經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了,我就不告訴你的父母了。」
他站起身,走到書櫃邊,從保險柜里拿出沉重的匣子。
江晚樓眼也不眨地看著廖醫生的一舉一動,目光落在匣子上的瞬間,心跳陡然加速,身體的本能遠比大腦要更加敏銳,提前很多的告訴他那個東西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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