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傻話……」阮窈語氣急躁,在心裡暗罵了好幾句,還是咬牙硬生生拽起她。
「活捉她們!」循聲追來的男人高聲招呼同夥,甚至還愉悅地吹了聲口哨,「莫要傷著,免得折損賣價——」
到了這一步,阮窈不敢回頭,也萬不敢停下,一雙眼急急掃視四周,絞盡腦汁苦思脫身之法。
然而品姜身形比她高,慌亂中更是大半邊身子都靠著她,拖得阮窈也邁不動步子,繼而兩個人一起摔在了草地上。
沉重的步伐聲愈發逼近,她狼狽地爬起來,一支箭就伴著尖銳的破風之聲射來。
血肉被穿透的聲音令人膽寒,男人應聲跪倒,痛得鬼哭神嚎。
阮窈不禁後退了兩步,直至望見重風領著一隊人馬將流匪擒下,才腿軟發軟地癱坐在地上。
*
回到營帳邊時,天色已然暗下。
作亂的股匪盡數被擒獲,搶去的物資大多也被追了回來,只是有好幾人死於亂賊刀下,無端枉送了性命。
營帳鄰近原也是有兵衛的,可這群亡命之徒仗著手中有馬和兵械,又耍陰招放火,這才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萬幸營帳鄰近還有裴璋手下的暗衛在巡弋,阮窈和品姜方能獲救,否則後果光是想想便讓她寒毛倒豎。
品姜扭傷了腳,足踝處紅腫得嚇人,連行走都需旁人攙扶。
犢車數量有限,又被股匪毀去了大半,一趟載不完因獲救而留在此處的人。阮窈見其他人多有傷,品姜也十分痛苦,便讓她先回燕照園,自己則尋了塊平滑的石頭坐下出神。
明月寂寥地高掛在夜空中,她伸手拂去沾在裙裾上的泥土,遠遠望著幾名仍在營帳*旁收整物件的侍衛,又想起白日的事,不覺間便皺緊了眉。
如今這世道不太平,在建康城外竟也能遇上糾集成隊的股匪,見了女子便想活捉去賣銀錢。
倘若她今日運氣再壞些……阮窈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她是想要為父兄洗清冤名,也不願被人指為罪臣之女,更想尋得阿娘的下落。
可這一切談何容易。
琅琊郡分明是她的故土,如今不能再回去。
前路昏昏不明,究竟要如何才能為自己爭得一處安身立命之所,她實在是想不明白。
阮窈極力不想哭,可心裡亂成一團麻,五臟六腑都被苦澀填滿。
身側無人,她垂下脖頸,淚水還是細細碎碎落了一裙。
不知又過了多久,有車輪的轆轆聲自前方來,逐漸靠近。昏黃的車燈隨之穿過暮色,遙遙映在她身前。
阮窈擦乾淚,料想是來接她回去的犢車駛回來了。
然而她抬起頭,不遠處停的,分明是一輛懸有朱絲繩珞的皂輪車。
下一刻,遮覆住車窗的帷簾被一隻手從內拉開,露出一張俊雅而蒼白的臉來。
居然是裴璋。
他目光在她身上略微一頓,對在車下行禮的兵衛說了一句什麼,那兵衛便回身請阮窈過去,興許是想詢問她白日裡的事。
阮窈在石頭上坐久了,雙腿有些發僵,且她未穿鞋,短短的十步路也顯得行動緩慢。
「裴公子。」她站在車門之下,略低著臉,喚了他一聲。
「季娘子是在等那輛犢車?」裴璋不疾不徐地問她,語氣就像是當日他們第一次在雪裡遇上一般。
有幽微的燭光從車廂內透出,映在他瞧不出一絲情緒的面容上。
那日從松林小樓回去後,她仔細想了想,一時間又覺著裴璋若當真厭憎自己,何不自始至終都不現身,如此一來就可免去所有麻煩,只當此事不存在就是。
可今日這樣兇險,倘若差之毫厘,她便再也回不來。
便是只有一面之緣的兵衛,尚且會先行安慰她兩句,更莫要說是從前那些對她有幾分心意的郎君。
興許裴璋那日,當真只是出於君子風範,單純為她取下傘而已,再無其他一分一毫的旖旎心意,否則又怎會幾次三番要送她走。
「是。」阮窈點頭回答他,話裡帶著微不可見地疏離。
她低頭看向自己裙裾上的泥污,又將雙腳往裙子裡縮了縮。
「上車吧。」
裴璋忽而說了句,又解釋道:「天色已晚,犢車一時半刻無法駛回來。」
阮窈不禁一愣,心裡頗為疑惑裴璋竟願捎帶她。
不過乘他的車怎麼也比坐在石頭上繼續等要好,她也不忸怩,提起裙角便登上了車。
車中並未焚香,縈繞著一股子清苦的藥味,間或還摻雜著書墨味。
「……多謝裴公子。」阮窈道了謝,自行在挨著車門的位子上坐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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