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璋微一頷首,算作應答,繼而微垂下眼,翻看手旁的書卷。
因著是夜裡,馬車行駛的並不算快,不知要多久才能回燕照園。
二人都不再出聲,阮窈聽著車輪碾過泥土的轆轆聲,眼皮有些暈暈發沉。
正犯著困,馬車猛不丁一個顛簸,她坐在門側,整個人遽然被聳地向後一磕。
不等阮窈扶住車壁,她的腰先被一雙微涼的手臂攬住,近乎坐到了裴璋的身邊去。
兩人距離陡然拉近,隔著初夏輕薄的衣衫,他的指尖緊了緊,而後若無其事地又鬆開。
阮窈身子微微一顫,心頭忽而湧出一個奇異的念頭。
於是她蹙起眉,唇間有意溢出聲難耐的痛吟。
「可是傷著何處了?」裴璋目光落在她眉間。
阮窈猶豫地咬住下唇,搖了搖頭不肯說。
裴璋早先便留意到她行走時姿勢有異,溫聲猜道:「是腿腳嗎?」
她並不否認,索性噙著淚點頭,「逃命的時候扭傷了腳,這會兒越來越痛了……我若是走不了路,可怎麼辦好……」
裴璋眸中閃過一絲無奈,極輕地嘆了口氣,「冒犯了——」他緊接著微彎下身,伸手輕搭上阮窈的足踝,以指腹緩緩摩挲,「是此處嗎?」
阮窈不料他竟會親自替她診察,下意識便想將腳往後縮。
然而腳踝被他捏在手裡,再想及自己方才所說的謊話,只得又強忍下了。
裴璋示意她微微將腿抬起來些,沿著踝骨摸索。
儘管他面色沉靜如畫,十分專注,阮窈的臉頰依然迅速躥紅。
不多時,裴璋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他一番觸壓下來,若是真崴傷了腳,憑她的性子,怕是早已嬌滴滴地抹淚。
裴璋捏緊掌中纖細腳踝,不動聲色加了幾分氣力。
「好痛……「阮窈低呼出聲,對上了他似笑非笑的臉。
她好似瞬時間明白過來,抬起一雙濕漉漉的眼望著他,眸中浮上求饒之色,「公子,我錯了……」
裴璋恍若不覺,又是一捏,「可是這兒痛?」
她委屈地應著,大著膽子軟軟向他懷中倚,嗓音像是某種嬌氣的小獸,「公子饒過我吧……」
幾縷長發落在他頸間,微涼而滑膩,引得膚上一陣顫慄,令他忽而感到幾分不適,像是濕濡的雨線,纏夾如絲。
於是裴璋很快鬆開手,繼而坐直了身子,「娘子為何要託病?」
他自然知曉原因,可還是想要聽一聽她會如何說。
阮窈蹙起眉,不知在想什麼,隨後仰起臉來,微紅著眼,「在旁人心中,窈娘微末之身,原是不配坐在公子身邊的。公子待我好,也全是出自仁善之心,我本不該……生出貪心來。所以那日心緒消沉,才拒了公子的傘。」
她一面說著,眼下又噙了淚珠,睫羽不斷顫動,「可今日我拼了命地逃,方才知曉,原來除了怕死,我也害怕極了再也不能見到公子。若受了傷,便能令公子多看我幾眼,就像方才那樣……話至此處,公子可還要怪窈娘說謊嗎……」
裴璋十分耐心地聽著她的一字一句,神色平靜如初。
在他看來,阮窈或許自恃美貌,還帶了幾分淺薄的心機,像只自以為嬌憨實則拙劣的貓兒一樣膽大妄為。
長平王府的霍三郎興許便是這般被耍弄了兩回,以至於兵變過了好幾日仍不願走,暗中四處尋她。
正如書閣中被她胡亂批註的那些閒書,書中往往有這樣一種精怪,專為誘引男子而來,隨後再發生一段風月情事。
世人都道精怪誤人,可在他看來,不過是書生意志不堅才為色所迷。
而他不是書生,也不會喜歡話本里的精怪。
阮窈見他若有所思,似是等得有些焦心,又大著膽子伸手輕牽他的衣角。
二人四目相視,裴璋分明看到她黑亮的瞳仁里有狡黠閃過,眼角沾著的水痕在搖曳的燭火下發亮。
「公子……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他端詳著她。
讓端容走後,她倒是……較之從前更乖。
裴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引得阮窈茫然不解地望向他。
第13章 若要斷酒法,醒眼看醉人。
民間逐漸有流言四起,甚囂塵上。
聖上近年來龍體衰弱,又與胡太后素不甚睦,儲君之爭更是鬧得滿宮風雨。
有好事的術士放言水患與陰陽五行相關,水屬陰,陰氣盛,則淫雨不霽。
謠言大肆流傳,逐漸演變為朝中婦人干政,才令衛國陰盛陽衰。
陸九敘將這些看似荒誕不經的話說給裴璋聽,「端容公主的婚事並非陛下所願,太后專斷獨行,此後以何氏為首的世家更會勾連一氣,遲早要把手伸到皇位上去。」他語氣憤然,直言道:「陛下當年真是糊塗,倘若先太子還在朝中,又怎會鬧出這番風雨……」
「子績,此話要慎言。」裴璋看了他一眼,嗓音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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