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湯妧與我的事,也並非是偶然,而是被人有意設計。」謝應星並非蠢人,幾乎是頃刻間便徹悟了。
阮窈哽咽著點了點頭。
而他似是也徹底冷靜了下來,本該明亮見底的眼瞳卻頭一回讓她看不透,他此刻究竟是何種情緒。
「這些事,你當初為何不告知我?」謝應星直直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再開口的時候,他眉眼中唯有疲憊不堪,「若早知如此,當日你一回來,我便該帶你回謝府,縱使並非名正理順,至少你不會再有被旁人逼嫁之患,事情也不會到眼下這一步。」
阮窈蒼白著臉,同他說道:「並非是我有意要欺瞞你,而是我自己也並未想好往後該如何做,故而沒有向你開口。且我當日剛知道你要與湯妧結親,你父母也顯見得不喜我,我怎麼能就這樣跟隨你回去。」
「阿窈,」聽到她的解釋,他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唇瓣抿得緊緊地,嗓音有些嘶啞:「你並不信任我。你覺得我沒法子護住你,是嗎?」
「謝哥哥所說的護住我,便是讓我做你的妾室嗎。」阮窈聲音並不大,輕輕地問了他一句。
她何嘗會聽不出他話語中的不解,更聽出了他無法抑制的怨怪,身上止也止不住地發冷。「我阿娘的事你是知道的,我若願意做旁人的妾室,興許我從一開始便不會回到洛陽。」
「那麼事到如今,即使是要與我分開,你也不願嗎?比之我而言,虛名對你來說更為重要嗎?」謝應星沉默了許久,眼底也變得通紅一片,話語中是忍也忍不住的悲切和怒氣,「你知不知道,我想盡法子找了你很久,旁人都說你死了,父親也不知為此事責罵了我多少回。可只要你能夠回來,我什麼都不在乎……」
「謝哥哥,我從來都沒有選擇,只是沿路上不得不被推著向前走。」阮窈含著淚望向他,「你對我而言與旁人是不同的,正因為你曾經屬於我,我才更沒有法子與其他人分享你的愛。且你如今對我已然生出了怨怪之心,那是否對過往之事也有了悔意?倘若日後禍事不斷,你會不會惱我、怨我?」
二人連日以來都懷著滿腹心事,五臟六腑也被高高地吊著,一時都湧上了氣性,再止不住喉頭的話語。
然而陡然見到她的眼淚,謝應星緊緊攥著拳,深深吸了幾口氣,忽地苦笑了一聲,重重咽下了沒有說完的話。
「我與湯妧之間不過是一場差錯,我無意娶她,可我也無法抗旨。」
「你隨我回謝府」,他停頓了許久,眼眸微微泛紅,最後仍是艱難地抬起手,想來牽住她,嗓音也顯得嘶啞:「不論你有多少擔憂,我都不會扔下你。」
阮窈擦了擦眼淚,卻像是被燙到了似的,驀地向後退了半步。不待手放下,她的淚珠就像驟雨,一串串從眼裡湧出。「謝哥哥,多謝你為了我做了這麼多,可我不能隨你回去。」
裴璋的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將他們分開。段修便是死了又如何,興許下月又要冒出來第二個、第三個。
倘若她真隨著謝應星回去,會惹惱裴璋嗎?他會殺了自己嗎?會再對旁人下手嗎?又或是……
阮窈恍惚的想著,謝應星到底與她是不一樣的。
他有父母與年幼的弟妹,有出身高貴的未婚妻,有屬於自己的府宅。不論有她亦或是沒有她,他都理應有著很好的一生。
她家族遭難,並非是他之過,他本就是無辜的,不該和她分食這顆碩大的苦果。
他既救不了她,她便不該像個快要溺死的人一般,拼命地拽住他,將他也拉到自己已然無法脫身的這塊泥淖之中。
阮窈的眼淚漸漸停了,心中卻是明鏡似的,寒涼一片。
沒人能救得了她。
對上謝應星愕然的眼,阮窈又退了兩步,向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你說得不錯,即便那個人是你,我也不願委身做妾。人之所以為人,也並非只是為情愛而活,虛名是多少人的心之所向,而我也不能免俗。」
她強忍著眼淚,有意將嗓音放的冷而淡。
「等過些日子,我會和阿娘離開洛陽,去弘農郡投奔伯父,你不必再掛念我。我與你如今各有禍事在身,即便再在一起也不過是互相拖累,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阮窈說完這番話,幾乎連渾身的力氣都要失掉了。
她最後抬頭看了一眼謝應星慘白的臉,額上與唇上還掛著乾涸的血,令她更是痛心。
還不待他出聲,阮窈便別過了臉,回身向著府門內跑去。
只是才跑出三五步,阮窈又忽地停了下來。
謝應星原本灰敗的面色猛地一亮,大步上前還想要去拉住她,只是手臂剛抬起,便聽見她說:「這件事段氏的人不會輕易揭過,你……要小心……」
隨後她推開了他的手,五指冰涼的像是初冬的雪片,一觸即化,再無蹤跡可尋。
「我們不要再相見了。」
*
深秋寂涼,連月色也隱在了雲里。夜風蕭蕭瑟瑟,吹在人身上已然帶上了初冬的寒意。
阮窈裹緊了身上算不得厚的斗篷,循著記憶朝集市上走,想要雇一輛牛車。
她的雙眼還有些紅腫,步伐也很慢。
那時候她離開了,而謝應星也沒有再追上來。
他自己如今也沾了一身甩不開的泥水,自然明白她身份微妙,只會招致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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