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瑩潤的唇舌,彎折的腰肢,細弱嬌柔的哭聲,眼眸中猝然燃起的火,甚至是她刺他的那一簪。
他在夢中因她而神魂顛倒,醒後卻只有一室冷寂。
回首去司州前的那一夜,她青絲披散在自己的膝上,他卻什麼都沒有抓住,連一根髮絲也不再留於他手。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她既然輕而易舉便能琵琶別抱,為何就不能如她曾經許諾的那樣,與他互為彼此在這世上最獨一無二之人?
亦或她當初並未想方設法地哄騙他、討好他,自己便也不必像今日這般溺於苦海中,未渡而先擱淺。
而她只是在岸邊悠然旁觀,紅唇中溢出的每一個字句,無一不是想要與他兩清,再去蠱騙下一個男子落水。
而他不是旁人,絕不能,也不必忍受她施加於自己的疼痛和狼狽。
他偏要渡過去,再將她也扯入這苦海中翻沉,休想就此輕飄飄地抽身。
命里有時終須有,裴璋當然明白。
可命里無時,他便更要強求。
*
暮色溫柔地降臨了。
漫天雲霞酡紅如醉,暈染著遍布喜妝的府宅。
屋外喜樂震耳,賓客的喧笑聲卻更為歡鬧,便是素不相識的行人,也被這動靜引得在牆下伸頭探腦地看。
黃昏時分,阮窈手持鏤花團扇,被數名使女牽引簇擁著踏入禮廳,沿途還須得掩住面容,待禮成入了洞房,才可在夫君面前揭開。
祁雲總覺得她莽撞,婚儀前耳提面命了好些回。
雖是正冬日,阮窈也半絲不覺得冷。且浮蕩的酒氣實在醇濃,她還未曾飲酒,便已覺得自己將要醉了。
待到夫妻交拜,俯身的那一刻,她笑吟吟將臉探出團扇的邊沿,想去偷瞧一眼齊慎。卻見他面色鄭重,半分嬉笑之意也沒有,拜得比自己要肅然得多。
她的臉頰微微發熱,繼而乖巧垂下眼。
喜房偌大,入目處盡牽著歡喜的紅綢。除去外間守著的兩名女使,房中唯剩一對紅燭,火光輕搖,盈盈泣淚。
一旦身旁無人,笙簫聲也顯得有些渺遠了。
阮窈悄悄鬆了手,將團扇擱到榻旁,又揉了揉酸脹的手腕,心緒也像湖水般蕩漾開來,泛起一池漣漪。
實則她並不需要阿娘含含糊糊地教,不論是從話本里,亦或是從裴璋身上,她早就大抵了明白男女之事。
只是在他身旁,實在也品味不到快活。
然而齊慎溫柔,所以她也辨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羞赧更多,還是期盼更多*。
但總歸……是沒有懼意的。
綢緞被面上鋪了好些紅棗桂圓,阮窈隨意伸手扒拉幾下,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房內的暖爐灑了香料,氣味幽甜,甚是好聞。她深深吸了口氣,也不知等了多久,困意漸而從四肢百骸湧上來,雙眼像灌了鉛似的睜不開。
……自己連著幾夜都不曾睡好,這會兒小眠片刻,想必齊慎不會多說些什麼……
阮窈渾身好似一團輕軟的棉,眉目一松,便入了夢。
……
這一覺仿佛極為冗長。
她身子不斷往下沉,沿途風聲淒切,白晝與靜夜糅為一團,整個人如墮五里霧中。
半夢半醒之間,有一隻冰涼的手掌,接連不斷地撫摸著她。
從發頂至發尾,再從後腦至脊背,絞纏不休,又與她的髮膚嚴絲合縫。
像是湖底終年不見天日的水草,濕冷而滑膩,令她止不住地微微顫慄。
然而她再如何拼力,都無法睜開眼。
*
齊府迎娶的新婦在洞房當夜不翼而飛,再無半絲蹤影。
守在外間的兩名女使什麼動靜也不曾聽到,只是再推門進去,房中哪兒還有新娘,倒是那柄鏤花團扇,仍被人隨意擱在榻旁。
風言風語越傳越邪性,有說齊府鬧了邪祟的,有說新娘並非人身的,也有說齊慎與旁人結了什麼仇,這才使得妻子被擄走。
祁雲當夜乍然聽聞這樁噩耗,急得五內俱焚,一時間險些昏厥過去。
她自然是不信這些鬼話,可如今阮窈不見了,她忍不住惱恨齊府連個人也守不住,又不得不依靠著他們想法子尋人。
祁雲見著齊慎就忍不住要啼哭,齊慎也只好慘白著臉強作鎮定地安慰她。
她心底實在是慌急得厲害,卻又像個無頭蒼蠅一般,連想要求救都不知曉該從何道來。阮窈只說自己得罪了權貴,卻從不曾說過那人姓甚名甚,如今全無線索,又上哪兒去大海撈針。
齊家連夜就報了官,齊慎又暗地裡花費銀錢,四處尋門路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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