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濃,外頭電閃雷鳴,連她腳上鎖鏈撞擊的聲音,也被隱在這傾盆暴雨中。
阮窈沒有辦法安睡,翻來覆去直至夜半,才模模糊糊地合上眼。
她睡得不好,夢境也是一片詭形怪狀,幾乎令她無法分辨終究是真實還是虛幻。
直到她被一陣陰冷的風所吹醒,睜開眼的一剎那,阮窈模模糊糊看見,自己身前正站著一個頎長的玉色身影。
她猛地坐起身,腿腳因為剛從睡夢中醒來而發軟,踉蹌著就往裴璋懷裡撲。
阮窈心裡害怕極了他會推開她。
她當然厭憎他對自己的愛欲。可她如今已然明白了,既然逃不掉,若失了他的歡心,自己的下場,恐怕要比上一個被關在此處的女子更為悲慘。
所幸,裴璋並沒有推開她。
她的身子很涼,她不禁渴望著一個溫熱的懷抱,然而他竟比自己更要冷上幾分,衣袍上猶帶著涉雨而來的濕氣。
「公子抱抱我。」
阮窈的聲音忍不住發顫,可她仍舊想讓自己保持一貫的嬌柔,便愈發顯得驚懼細弱,像是某種惶惶不安的小獸。
裴璋面色青白,髮絲還沾著雨水,略微凌亂的披散著。他一雙長眉糾結著緊皺,似乎也是才從某個噩夢中掙扎出來。
見他只是盯著自己,卻毫無一絲溫情的動作,阮窈將他抱得更緊,踮起腳想去勾他的脖頸,引得足上鎖鏈瞬時叮噹作響。
「我以為你已經去了洛陽,要將我一個人丟在此處……」她這句話並非作假,而是當真這麼想過無數回。
鎖鏈的聲響十分突兀,阮窈抱著他,繼而察覺到裴璋的身子僵了一僵。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低地恍如一聲遙遙的嘆息。
「我方才做了一個噩夢。」
阮窈指尖掐著自己的掌心,伏在他懷裡說道:「我方才也做了一個噩夢,可醒來見到你,忽然便不再害怕那個夢了。」
她覺得此時的眼前人,與過往大多數時候的他不太一樣。
而這樣下著暴雨的日子,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個潮濕的夜。裴璋曾說,會告訴她夢魘的起因,只是後來諸多變故,她始終不得而知。
許是自己太久不曾說過這般柔軟的話,他竟怔愣了一下,隨後極輕地笑了笑。
「我不會將你一個人丟在此處。」他的手掌微涼,終是緩緩攬住了她的腰。
「不論你是想離開,亦或是想留下,你都會永遠長伴於我。」
裴璋緩聲說著,同時微俯下身,撫了撫她足踝上的鎖鏈。
第54章 十年幽夢
阮窈任他牽著自己的手,才要邁步,裴璋卻又停住了步子。
他垂眸看向她的雙腳,隨後神色平靜地俯下身,緩緩解下了鏈子。
「痛嗎?」
她沒有吭聲,只是用盈盈淚眼仰頭望他,極盡示弱。
裴璋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直至被他背起來,阮窈緊攥住衣袖的手才慢慢鬆開。
雨珠細密如線,不似前半夜那般大,卻始終不停歇。
裴璋是獨身來的,一柄傘也遮不住兩個人。她伏在他的背上,眼睜睜瞧著他的髮絲、衣袍沾上點點雨漬,譬若一卷上好的畫卷,忽然有墨色墜於其上,再漸次沁染開。
阮窈緊貼著他,很快便有些恐懼地發現,較之陰森而濕冷的佛塔,自己此時非但不似從前那般抗拒,反倒從心底里生出些艱澀的倚賴,如絲如縷,卻分毫忽略不得。
他這人四肢寒涼,背心卻是溫熱的一團,徐徐充盈著她。
「公子……可有背過別的女子嗎?」鬼使神差般的,她忽然問了句。
「為何要背?」裴璋緩聲道:「此舉於理不合。」
時至今日,竟還能從他口中聞得這幾個字……阮窈趴在他的背上,不由啞然。
裴璋約莫也知曉她所思所想,「可與你在一處罔顧禮法,我並不覺得悔。」
「便如你所說的獨角仙人一般,」他頓了頓,又道:「難得歡喜。」
阮窈從前同他胡謅過的話太多,許多都是說過之後,轉頭便忘了。
她也不明白世上怎有人記性這樣好。
只是,傳聞中的獨角仙人是為扇女所降服,以至於失去神通。而她與他之間……被馴服的人,分明是自己才對。
雨絲如煙如霧,又被風吹得微斜,悄無聲息地落在她的額上。
阮窈含含糊糊應了,脊背卻繃得很直。
待走到了住所,她輕輕地扯裴璋的袖子,示意他讓自己下來。
他便將她放下,隨後輕抿著唇,沒有說話。
二人相處得久了,這神色落入阮窈眼裡,她便很快反應過來。
「窈娘想要和公子在一起。」她低低說著:「這雨一直不停,晚些興許還要打雷……公子莫要留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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