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河水應當不算淺,天上的星子映落在水面上,像是閃動的碎金。他十分輕易地穿過這河水及光影,然後又重回到她面前。
掌中還托著這隻瞧上去不太聰明的龜。
霍逸用自己的荷包裝了這隻龜,才低下臉來看她。
粼粼波光被月色輕折,映在他眼中,溢出幾絲生動笑意。
驚訝過後,阮窈接過小龜,分明感到自己的心顫了一下,指尖也有些微微發燙。
見他還在笑,她嘴唇也動了動,不由小聲說道:「你衣衫濕了,冷不冷?」
他渾不在意,再眨眼的時候,又仿佛有了一點溫柔的味道。
阮窈想要向他致謝,霍逸卻低眸笑道:「不必謝——」他語氣忽地有幾分鬆軟:「你笑一笑。」
她聽了,眨了眨眼,仰起臉露出一個瑩瑩笑意:「多謝你……」
眼前人挑了挑眉,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繼而加大了這個笑容。
「狼煙四起,人人皆不快樂,人人皆要為了活著而拼盡全力。愁眉、淚眼,與血,是我這一年中,所見最多的東西。」
霍逸凝神望向城樓之外的方向,眉間有著幾絲無奈,可很快又被堅定所覆去:「你從洛陽而來,自然也見到這一路是何景象。我和父親征戰艱難,可即使如此,上回大戰過後,如今也總算見著了一絲曙光,不是嗎?至少在這一刻,城裡百姓人人皆是安樂平定,而並非被戰火和恐懼所籠罩。」
「昨日之日不可留,傷痛更不值得被反覆咀嚼回味。我會盡我全力將這群匪寇趕回去,也會盡我全力護住你。」他望著她,黑玉一般的瞳仁濕潤潤的:「你不相信嗎?」
他像是在許下某種承諾,聲音不高,卻顯得極為鄭重。
阮窈心頭莫名跳了一下,臉才後知後覺地有些發紅。她並未迴避他的視線,而是仰起臉回望著他。
「世子的心意重比千金,我願意相信。」她輕聲說道。
*
衛國上下天運艱難,興許當真是流年不利,在這暑氣最盛之時,幾個城郡陸陸續續爆發了疫病。
臨近隨兵出征的前兩日,重雲收到了來自弘農郡的傳信,說是阮窈的娘親和叔父都染上了時疫。
當地醫館早就人滿為患,非大富大貴之人,恐怕連治療的機會也沒有,唯一能做的,便是有什麼藥吃什麼藥,能否活下來,全看聽天由命。
他沒有猶豫,還是將此事如往常一般,一五一十地向裴璋稟報。
裴璋正在看書,聽了這些話,面色仍是無波無瀾,臉上瞧不出一絲端倪。
重雲說完後,原以為公子不會出聲了,便如往常般想要退下。
不想人還未走出屋,他又聽見一句語氣極淡的話。
「著人將他們接來洛陽,好生照料。」
第77章 「我與她緣分深重」
何氏連同冀州刺史謀反,雖說在蕭衡的預料中,卻並非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化解的禍事,本身也是險招。
冀州刺史掌有兵權,卻同樣秉持著割地的心思,數次陽奉陰違,自知早成了帝王眼中釘,索性就此與世家聯手。
而從前本就與何氏水火不容的士族,便不得不順服於蕭氏,也要為平叛盡心盡力。這江山萬一易了主,他們又哪裡還有今日這樣尊崇的地位。
北地混亂,平叛自是難上加難,即便隨軍的人是裴璋,也沒有幾個人真正看好。人人都不願擔罪責,倘若不慎出了差錯,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能謝罪。
他成了最處於風口浪尖之上的人,言行卻仍是一絲錯漏也沒有,平靜的仿佛並非是要趕赴沙場,而只是要去山上清修罷了。
兵馬跋山涉水,塵土飛揚。到了夜裡紮營,連綿數里皆亮著帳燈,如星羅棋布。
裴璋回營帳的時候,帳外正等著個人。
「有樁軍務,想要與公子相商。」謝應星坦然道。
裴璋側目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營帳的案上置著詳盡的輿圖,二人商討完接下來的行軍路徑後,謝應星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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