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掙扎了幾下,可也知曉如今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懨懨任他擺弄。
醫師聽完後,看了裴璋一眼,低聲道:「娘子這是小產了,」他猶豫著說道:「娘子脈象細弱,恐怕連日來吃得過少,又肝鬱氣滯,憂思過甚,以至於母體羸弱……」
兩個人頓時都呆愣住。
「我一直在服用湯藥……」阮窈先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喃喃說著:「徐醫師,我從前還問過你,你說我用的那種避子湯即使幾日沒喝,也不會立刻就失效。」
為何這樣久都沒有,偏偏那一回就有了身孕。
聽見她的問話,徐醫師卻避開了眼,沒有看著她,很快又乾巴巴地解釋道:「湯藥也未必百靈百驗,又或者是娘子那時候吃了些旁的吃食,故而影響藥效……」
覆水難收,他很快轉開話頭,又說了些什麼,大抵是這胎月份尚小,她身體的底子也算康健,服藥排出淤血再慢慢調養就是。
裴璋一直沉默不語,徐醫師見他沒說什麼,便急急退下去配藥了。
腹中仍在隱隱作痛,阮窈不斷想著這些事,心中忽然對自己過往的行為生出某種後悔來。
倘若這孩子沒有自行離開,再過上一段日子她興許不得不生下來,在這亂世中,一個女人帶著沒有名分的稚子,更要比眼下艱難數倍。
可腹中的小生命已經不在了,且算得上是懂事,並沒有害她歷經性命之憂。
「放開。」她心情十分不好,伸手去推身後的人,手像是觸到了一塊寒涼的冰,一動也不動。
阮窈還要掙扎,手腕卻緊緊被裴璋攥住。他死死地盯著她,漆黑的眼裡甚至帶著幾絲癲狂,胸膛也急劇起伏著,嗓音里是從未有過的嘶啞。
「你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
裴璋滿目都是那片猩紅的血,盯得久了,他眼前也只剩濃郁的血色,腦子裡一陣陣的發黑。
「你三個月未來癸水,連自己懷著身孕都無知無覺,只想著避我如避猛獸,可有一刻曾在意過你自己的性命?」盛怒之下他將阮窈環得更緊,只覺著掌下這具身軀愈發細瘦,也不知究竟吃了多少苦頭。
「女子有身孕本就十分兇險,你從洛陽騎馬到雁門,若是半路上出事,連醫師都尋不到,你又待如何?」
他少有這般凌厲失態的時候,一字一句都化作冰冷的利刃,不容阮窈迴避地劈向她。
阮窈也知曉是自己過於大意了,可她心裡的委屈及身上的疼痛本就折磨著她,如今更因裴璋的話而生出後怕與幾絲隱隱的自責。
她的確沒有想過要生子,更沒有想過生下他的孩子,可這到底是她的骨血,痛在她身,她又怎能無動於衷,全然不在乎。
「你又有什麼資格高高在上地指責我,」她臉頰因為種種情緒而漲得通紅,很快又想到方才醫師迴避的眼神,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可她又說不清,這會兒因為激憤,便脫口而出:「是不是你又騙了我?方才我問他湯藥的事,他連看都不敢看我!」
言下之意,她沒有辦法不懷疑這是裴璋的有意設計,或許就是因為自己要逃,他便叫人在湯藥里動了手腳。
阮窈本是不想哭的,可眼中酸澀全然無法自抑,很快連嗓音也發啞,淚花在眼睛裡不斷地打轉。
望見她眼淚簌簌而落,鼻尖哭得通紅,裴璋心臟忽地發沉,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攥緊了,方才的怒意也隨之被驅散了大半,墨色眼瞳覆上一層水色。
他自然也聽懂了,沉默了很久,才閉了閉眼,攥著阮窈的手慢慢改為輕擁。
裴璋聲音很低,緩緩說道:「我還不至於要用這種法子來算計你。你往日所服湯藥的確只是尋常補藥,可避子的湯藥是我一直在用。後來我腿出事……才不得已停了藥。道觀那夜,我本未曾想過會與你……」
「為什麼要換藥?」阮窈怔了一下,渾身的血液蹭蹭往腦子裡面涌,顫聲問。
「避子湯寒涼,總歸對女子不好,我那時停了你的藥,又見你反應劇烈……」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換上了補益身體的藥,也不告訴我,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日日當作避子的湯藥來喝……」她咬牙切齒地死死瞪著他。
裴璋所謂的對她好,不過是剛愎自用,一切皆由他說了算,甚至連知會她都不必,還要害她心甘情願自找苦吃,白白喝了這麼久的苦藥!
被人愚弄的憤恨從四肢百骸湧上心頭,連著長久以來的委屈不安,令阮窈在盛怒之下反手就去抓打他:「若不是你數次相逼,事情怎麼會到今天這一步?這孩子一直好好的,偏偏你今日一來她就出了事,可見連孩子也不喜你……」
她話語極盡刻薄,可裴璋這回卻沒有閃躲,右眉上被抓出一道血印,然後將暴怒的她緊緊攬住,像是要將她嵌進身體裡。
阮窈原本還在罵他,許是過於激動,身上又發起痛來,罵到一半的話驟然變作一聲痛吟。
她伏在裴璋懷裡,喘著氣,直至忽然有一點冰涼,輕輕砸到她的臉上。
像是極輕極薄的雪片,一落到肌膚上,便立刻消融了。
她愣了愣,很快,又是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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