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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並不算難找。

那攤主被審了兩日,只吐得出一句話,道是月前招過名勞工,可他不等領工錢便辭掉了活計,銷聲匿跡了。

再問下去,那勞工辭活之日——也恰巧是阮窈最後一次踏足冰酪鋪。

裴嵐被捆至暗室時,正是三更。

她連日輾轉難眠,右眼狂跳不已。

朦朧中再一睜眼,只見身前一盞青燈搖曳,而自己手足被縛,身下是濕冷的地磚。

「堂姐。」裴璋直直盯著她,幽黑的眼眸深如寒潭,嗓音卻輕飄飄的。

她喉間驟然一緊,嘴唇顫了顫。

見裴嵐面上霎時褪去所有血色,裴璋似笑非笑:「毒從何來?」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既還喚我堂姐,擄我來此又是何用意?」她額上漸漸有冷汗滲出。

裴璋緩緩蹲下身,面孔在燭光下只顯得溫潤。可她猝然之間,竟恍惚生出正在被毒蛇所凝視的錯覺。

「你不該留那幫工一條命。」

她指尖幾乎要掐入掌中軟肉,一顆心死死墜了下去。

——那日整理裴筠遺物,她在機緣巧合之下,竟於秘庫偶然搜出一方暗格。

格中藏有……藥。

裴嵐不識得此物,便暗中拿去給醫士瞧。輾轉得知這是十分罕見的胡毒,解藥也幾乎絕跡。

「是為崔臨?」面前人唇角頗為譏誚地勾了勾。

裴嵐意識到他並非是在等她承認,而是早已……洞幽燭微。

不知為何,她一直僵直的脊背緩緩松下。

裴嵐仰起臉,同樣直勾勾回望他,忽地低笑起來。

「摯愛飽受痛苦……而你卻束手無策。這滋味可好?」

兩滴濁淚隨之砸在青磚石上:「你可知道……我不懼怕死。從我夫君被你逼死後,我便再也不懼怕死了。你真當人人都會臣服於強權,真當我在這裴府過慣奢華日子,便忘了我曾是崔家婦嗎?那年同樣是個暮春……我夫君本不必赴死!」

裴璋沉默許久,道:「堂姐,我不會殺你。」

他面無表情,眸中透出一絲癲狂,一字一頓地道:「若窈娘能活,你一雙幼子便可活。若窈娘活不了……他們便要陪葬。」

第104章 花光月影宜相照

阮窈渾渾噩噩睡著,神魂浸入一片光怪陸離的夢境,時而浮,時而沉。

她偶然也會費力地睜開眼,湊巧看到過阿娘在垂淚。淚珠子接連往下墜,啪嗒啪嗒地砸在錦被上頭。

而更多的時候,還是裴璋在榻旁枯守著她。

阮窈嗓子眼裡翻湧著一股鏽味,像是被強灌過什麼:「我怎麼了……」

見她嘴唇翕動,裴璋俯下身,面頰幾乎緊貼著她的頸窩,這才勉強聽清她在說什麼。

「窈娘……」他緩緩握住了她的手,五指克制不住地發顫。

他沉默片刻,嗓音透著幾分滯澀:「……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

*

先皇崩逝,崔、何兩大士族相繼傾覆,朝中暗流涌動,新君之爭愈演愈烈。

蕭寄不肯嗣位,眾人自然而然又將目光轉至宗族之中。

正是三月,江南連月陰雨,舊堤又需另行修固。然而時局未明,朝中如今尚存的官吏多數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人人只求明哲保身,唯恐行差踏錯,政令更是難以推行下去。

六部奏疏積壓成山,陸九敘接連三日不得抽身,連回府也不能,眼下掛著兩抹濃郁青黑,像是下一刻便要昏厥在書案旁。

得知裴璋差人來請霍逸去一趟王府,陸九敘氣得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切齒道:「豈有此理!他是自在了,整日美人在懷閉門不出,獨留我一人對付這些臭臉老匹夫!」

霍逸恰從城外領兵回宮,聞言劍眉皺起,對侍者道:「告訴他,我不得閒。」

侍者聽了,卻並未退下,而是低聲說道:「……阮娘子病重。」

二人同時愣住。

*

霍逸趕到王府,天上正落著細密的雨線,纏夾如絲。

一道清癯人影立於檐下,霜色衣袍襯得他面色愈發蒼白,袍角沾了雨漬,似是已經在此等了許久。

他早從重風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待走到近前,才死死盯著裴璋,臉色鐵青。

「這便是你的護人之道?」霍逸寒聲質問道:「大言不慚。」

裴璋並未反駁半個字,只是沉默地聽著,瘦削的五指在袖中攥緊,用力之大,以至於連指節都在泛白:「是我照料不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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