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能耽擱了。
他的指腹在封長念的耳畔一掃而過,撩起一陣讓人安心的風。
但那是為了安撫封長念,靖安言在跑出去的一瞬間就慌了神。
綏西侯要死了。
他腦子裡轉過了很多東西,一時是西域外蠢蠢欲動的沙宛國,一時是後繼無人的西軍都督府,一時又是皇帝意欲收攏大權的縱橫捭闔,最終是封長念一年前送別父親時不舍卻懂事的沉默。
靖安言心底浮現出不安的預感,宮牆巍峨沉默,濃烈的紅也變成了冷漠的顏色,無言地望著渺小的一個他。
這種不安終於在被他姐姐拒絕接見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他抿了抿唇:「……跟皇后說清楚,是我要見她嗎?我沒什麼別的事,就是許久不見姐姐,想和她說說話罷了。」
靖宓的貼身婢女穩妥地行著禮:「小公子,已經跟皇后娘娘說過了,皇后娘娘說身子不適,實在不便見客。」
「那麼姐姐怎麼了?」
「皇后娘娘……」那婢女抬眸,很輕很快地掠了一眼靖安言,「讓奴婢勸告小公子一句,瓜田李下。」
靖宓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他要來幹什麼!
靖安言一顆心直直墜了下去——很明顯靖宓已經聽到了風聲,而這風聲與靖安言想的一樣,皇帝不打算放封長念回家見父親最後一面!
靖安言攥了攥拳,揚長而去,身後的婢女也不多言,對他的背影恭敬行了一禮。
不行……不行!
封長念本來來這裡就是被迫的,他本該在西域疆場上衝鋒陷陣,如今只能囿於這裡無法掙脫,如果連父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靖安言腳步猛地一剎。
綏西侯正值壯年,平素也未曾聽聞過有任何舊疾,怎麼就……忽然病危了呢?
在剛剛封無可封、榮膺加身、恩寵巔峰的時刻。
他猛地回頭,只能看見宮牆後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片。
一股寒意將他席捲,凍得他縱然在炎炎夏季,呼出來的氣都帶了冰涼。
「小師叔!!!」
靖安言剛回到玄門,連口氣都來不及喘,迎面撞上了秋長若,小姑娘眼裡都是驚慌。
「我正要去找你,長憶剛剛被人擄走了!」
第17章 歸家
「擄走」封長念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副將,趙炎。
趙炎從小失怙失恃,五歲時親眼目睹父母雙雙死在沙宛士兵刀下,自此立志要為父母報仇雪恨,長大後投入封銘麾下,一跟就是十數年。
他見過封銘浴血奮戰的英姿,見過他排兵布陣的多智,也見過在封珩被送入長安後,來自一位父親的沉默無言與不舍心疼。
其實何止是封銘,他這個看著封長念從小長大的大哥,見到父子二人同入京城,卻只回來一人的時候,都會泛起濃濃的無奈和難過。
趙炎當時還安慰封銘,說沒關係,等過幾年邊疆安定了,就尋個由頭將小侯爺接回來,卻沒想到一切變故來得那般快,今年冬天,封銘大病了一場,那些年輕時戰場上的舊疴折磨著他,斷斷續續養了一個月。
病未大好,又逢沙宛兵卒挑釁,在一個深夜,封銘內外煎熬下吐了血,本就沒好全的病情來勢洶洶反撲,一來二去耗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趙副將當時跪在封銘病榻前,重病迅速抽去了這位將軍的精氣神,他顫顫巍巍抬起的手被趙副將握住,指腹下的皮膚已經帶了年邁者的褶皺。
封銘已經不年輕了,可還是孤身一人,他那唯一的弟弟軟弱無能,只知吃喝玩樂,能擔大任的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地抵禦著西域外的飛沙走石。
能幫他的人、他的希望不在身邊。
他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希望不在身邊。
封銘說不出話,粗糲的指頭兀自顫抖,指著床尾的那幅地圖,趙副將立刻將那幅地圖給他搬過來,讓他的指腹輕輕點在地圖的紙面上。
——長安。
年邁的將軍終於流下了蘊藏一年的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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