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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言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唇,將人一把扯進懷裡,用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肩,尚且單薄的肩膀在自己掌下都有些硌手,可如今就要自己撐起一方天地了。

靖安言摸了摸他的下巴,結果摸到了一手潮濕。

終於哭了。

靖安言不打擾他哭,緊緊地攬了攬他,被外面的金吾衛托著帶起來。

封長念驚慌失措:「小師叔!」

「不怕的,不害怕。想哭就哭。」靖安言那溫暖的手掌脫離開他的身體,猶帶微笑,「回玄門讓你玄靜師叔和長若師妹看看後腰的傷。」

那傷口早就胡亂地結痂,封長念哪裡管得上,踉蹌著站起來就去拉扯金吾衛的手,又被岳玄林攔腰抱回來。

「不、不……小師叔——!!!」

「在呢,小長憶。」靖安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回去睡吧,睡一覺就好了,什麼都會過去的。」

他其實是不害怕的,挨打麼,宋啟迎又不可能真讓人把他打死,頂多痛一些,這都不妨事。

只是看到封長念那樣驚慌失措、內疚痛苦的神情,他心底是害怕的。

他感受得到,那樣的悲戚,那樣的痛苦,那樣的不由自主又無能為力,都化作了最尖銳的刀,悉數捅入了封長念的心口。

封長念本該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現在卻過早地體會了應該體會的、不該體會的失去,到最後什麼都留不住。

靖安言怕他鑽牛角尖,於是一遍一遍地說,不怕的,沒事的,這與你無關,這不是你的錯,長憶,阿珩。

阿珩。

西軍都督府的人都這麼叫,來到長安後,封長念很久都沒聽過了。

阿珩。阿珩。

這時候的靖安言不止是小師叔,還帶著或許魂兮歸來的綏西侯,還有西軍都督府的人。

阿珩。阿珩。阿珩。

你不要怕,你要往前走,不是你的錯。

最終封長念沒回去治傷,也沒回去睡覺,後腰的傷口不足他心痛的萬分之一,岳玄林軟硬兼施都拖不走,眼瞧著那傷口又要被再度撕裂,只好由著他去。

他就跪在靖安言行刑的那張長凳前,他知道,宋啟迎不敢傷自己,說到底,不讓他離京回去給他父親奔喪,皇帝多少不占理,更違反了他秉持的孝治天下的主張。

於是封長念就在靖安言挨打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去擋,那些掌罰的沒有辦法,只好一遍又一遍拉開他,到最後六十棍多少因著他而鬆了些,沒有實實在在地打下去。

但靖安言還是皮開肉綻,一開始還能嘴硬,揪著封長念的發尾說:「不疼不疼,哎喲真不疼,你小師叔什麼人啊,這點兒能耐我何?」

「你這是幹什麼呀長憶,你看過往戲台子撇菜葉的嗎?你就跟那個菜葉一樣往我身上撲,你是什麼啊?我看是小白菜吧,可憐巴巴的小白菜。」

到後來就不行了,那些疼痛越積越多,一同湧上來,疼得人出虛汗,靖安言嘴上沒力氣喋喋不休,卻在心裡罵人,心道那棍子下去怎麼會那麼疼,明明沒有倒刺,卻能將人抽得皮開肉綻。

他揪著封長念發尾的手揪不住,只能虛虛地摸,偶爾有力氣說話還在安慰人:「要不……要不你給我唱首歌吧。什麼都行,唱唱你們西域那邊的歌,你當哄哄你小師叔了。」

最後封長念唱沒唱歌,靖安言已經不記得了,應該是被打得意識模糊,實在撐不住了。

再清醒時已經回了玄門,傷口已經處理過,如今或許又是一個新的日夜了,月色隱約露出些華彩,照在封長念桃子一樣的眼皮上。

「你不會……哭了兩天吧?」靖安言虛弱地動了動手指,碰了碰他的臉頰,「第一次……看你哭成這樣。」

「小師叔,我一定……我一定……」後面的話都被封長念淹沒在嚎啕之中,靖安言雖然疼得迷糊,但也隱約記得,這人好像自始至終都抓著自己的手,從來沒有鬆開過。

「長憶,你哭,為綏西侯,也為我,更要為了你自己。」靖安言抿了一口封長念遞來的水,才將喉頭火燒火燎的乾燥壓下去,他在發燒,他自己知道,「總有一天,你要回到西域去。」

「你的歸處,應該是茫茫漠原,而不是這逼仄壓抑的宮牆。」

「小師叔等著看你在西域縱馬馳騁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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