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死,我知道。」
靖安言頓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封長念眨眨眼,手掌還停留在半空,只有一把虛無的風。
但他還是笑了:「怎麼了,小師叔,你以為我不知道?從我來到這兒的第一天開始,或者說,大魏援軍進南疆的第一天,你們就在做這個局,讓大魏來人殺了召礫,南疆王趁機收攏兵權,不是嗎?」
靖安言遲緩又遲疑地眨了下眼:「……你知道?」
「我知道,我還知道,雖然那些匣子是你交給了長若姐他們,但裡面重要的東西,比如兵符,比如布防圖,還比如一些記載著古南洲史料的卷宗,你都藏走交給勒烏圖了。」
「你方才……是去見他了。」封長念緩步湊近了他,「對吧?」
靖安言靜默片刻,突然釋懷地呼出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
他抬起眼,由衷地說:「封珩,你長大了。」
封長念一直藏得很好,又是靖安言一手教的,所以潛意識裡總覺得他還是那個少年,但拋開那些前塵往事,能被皇帝派來處理南疆事務的,怎麼會沒有洞若觀火的能力。
他自嘲地撫了撫微涼的額頭,暗諷自己告訴過封長念無數次,不要把自己同十年前的靖玄念看作相同,可笑這浩如煙海的前塵往事,拋不開的又何止封長念一人。
封長念沉默著沒有回答。
靖安言卻道:「既然你也知道南疆的情況,又一直很清楚我是誰的人,為什麼還要幫南疆王,還要尋我?」
他想到一種可能:「……你是在利用我嗎?」
封長念猝然抬頭:「當然沒有!」
「你不用擔心,長憶,你利用我也沒有錯,我們立場不同,身份不同,這是應該的。」靖安言甩了甩馬尾,混不吝道,「要不然就白誇你了。」
「我若是真的想利用你,今時今日就不會告訴你這些事,今時今日也不會站在這兒。」封長念語調有些低沉,一如他的情緒,「而且,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說我什麼都知道,我只是想讓你……多信任信任我。」
信任他,相信他真的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甚至可以擋在靖安言身前,替他遮去他不想經歷的、不願經歷的風霜雨雪。
昔日,是靖安言做參天大樹,為少年封珩遮風擋雨,如今封長念比他曾經更加枝繁葉茂,於是便能將他攏在自己的蔭蔽下,不必再吃那麼多的苦。
……不用再哭著笑。
他再也不想看見靖安言那種表情了。
靖安言聽後卻輕輕地勾了勾唇角,避開了封長念那束近乎渴求的目光。
「……如果你非要我求點兒什麼,那我就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封長念抿了抿唇,「你是誰?」
那一瞬仿佛被雷劈中,靖安言的神色微妙地一變,有些茫然地望向封長念,同時也是在望向他自己。
……我是誰。
這個問題仿佛撞到了他心底沉寂的古鐘,震盪去上面堆積十年的塵灰,聲音古樸又莊重,餘音繞樑,在耳邊盤桓不肯去。
直到他們和夷月等人會合,這個問題依舊兀自在他腦中迴響。
我是誰。
仿佛靈魂中有另一個自我,血跡斑斑地掩藏在角落,捆縛雙手,眼含血淚:「我是誰?是啊,我是誰呢?」
而抬眼,是他父親靖深痛苦地向他伸出手:「……安言,你聽我說。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粗糲的指腹摸在他的眼角,他那年不過十九歲,本以為有著明明白白、坦坦蕩蕩的前路,可他卻突然再也看不到了。
他雙手絞緊繩子,麻繩磨破了他引以為傲的那雙手,仿佛手痛了別的地方就不會痛,結果發現都是騙人的。
「我不是……」靖安言眉心蹙緊,「我沒有……沒有那麼……能去負擔這樣一個……」
這樣一個讓他喘息都困難的秘密。
靖深最終起身走了,可靖安言也看見了他轉身時連點成線的淚。
然後門一開一合,是左清明進來了。
「……老頭兒。」靖安言啞聲道,「你早知道是不是?」
左清明不語,只是輕手輕腳給他解開了繩索,又拿來了藥油,給他仔仔細細地塗抹到傷痕處。
「我是誰?」靖安言盯著他,「小時候你讓我去街上蹲爹娘……你現在告訴我。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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