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子在嗆了風時咳得干啞,此時開口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但陸宗停知道他表達的意思是他要自己走上去。
「上校,雲梯上這樣很不安全,更何況你手上還有傷,」沈棟說,「你在前面牽著他吧,我在後面護著,我們儘快上去,再晚就要起大風了。」
陸宗停挫敗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尷尬可憐,但他很快就接受了沈棟的提議,先上了雲梯,小心翼翼地牽著陳泊秋。
沈棟那句無心的提醒,陳泊秋牢記著,他膝蓋刺痛難忍,在雲梯上卻一半秒都不敢停歇,幾乎是前腳還發著抖沒有踩穩,後腳就要往上抬。
他的心肺不太能負荷這樣急迫的動作,強烈的心悸肺痛伴隨著耳鳴發作,他漸漸無法關注周邊的環境,陸宗停和沈棟讓他慢些,他聽不清楚,都以為是催促。
陸宗停急得隨時都想上手把人打橫抱起,但好在雲梯不算太高太陡,陳泊秋走得也不慢,很快便登船了。
船員迎上來向他匯報情況,陸宗停倉促地把陳泊秋託付給沈棟,抹了把臉上的冷汗便投入到工作中。
他狀態也不是太好,全神貫注看著報告,便忽視了周邊的竊竊私語。
「這是陳泊秋嗎?上個雲梯動作那麼慢,我以為是上將,聽聞上將最近身體不適。」
「上將挺好的。他早都到總舵室了,要不是因為陳泊秋,上校這會兒也該做完首輪巡檢去和上將碰頭了。」
「他大著肚子,跟著來做什麼?會拖後腿吧。」
「沒在這次行動隊名單里看到他啊。」
「上校要帶著,你能說什麼?燈塔前發生的事情你忘了?」
耳鳴消失後,荒原灰狼的聽力是很好的,尤其是在視力減弱的時候。雖然人群的討論聲已經壓到最低,但陳泊秋還是能聽清楚每一字每一句,連帶著語氣和情緒。
他不清楚行動安排,不知道林榮平在船上,他也不知道陸宗停並沒有遲到,所謂的首輪巡檢也沒有那麼快開始。
他只能從別人的議論聲中得知,他耽誤了很多事情,他的存在還有可能對林上將造成傷害。
這些就像一塊稜角尖銳的巨石壓在他胸口,碾磨著他脆弱的心肺和氣管,他張開嘴,無聲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小蘿蔔在他肚子裡不安地掙扎,冰冷的空氣剜得他五臟六腑都痛。
沈棟察覺到陳泊秋膝蓋一陣癱軟,下意識地攙緊他,他卻還是失控地半跪下去,猝然嘔出了一灘混著血絲的穢物。
周圍一片譁然,陸宗停聽到了動靜,示意手下人先按部就班工作,轉頭便看到這令他撕心裂肺的一幕。
更讓他心痛的是他跑過去,陳泊秋抬頭看他時,渾濁雙眼裡的失措,像個寄人籬下還摔壞了主人家貴重東西的孩子,受驚後退了兩步。
他一直帶著在病房裡用過的抹布,甚至已經清洗乾淨上面的血跡和污漬。他從口袋裡將它翻出,用來擦拭甲板上的污穢。
陸宗停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不用擦,沒關係的。
他說對不起。
陸宗停問他還想不想吐,哪裡難受?
他說,起風了,對不起。
海風很冷,雙膝尖銳的刺痛讓陳泊秋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雲梯上,是不是像沈隊說的那樣,他還是拖沓到了海上起風,艦隊航行受阻。
沈棟和陸宗停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棟沒想到,自己一句無心的提醒也能被陳泊秋這般謹記,他的神究竟緊繃到什麼程度?
恐怕是一刻也無法放鬆吧……畢竟他做任何事情都會被周遭人無限放大扭曲成不可饒恕的惡行,仿佛每走一步腳下都是錐刺,單是疼痛就足以讓人時刻清醒。
沈棟覺得這實在難以想像。
「沒有風。」陸宗停喃喃說著,抱住了他,閉了閉眼睛,眼角的血紅色和額角的青筋漲起又消散,他捂住陳泊秋的耳朵,抬眼看向甲板上的人群。
此時已無人敢出聲,大家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以為躲不過一場陸上校盛怒之下的暴風驟雨。
沈棟雖然不畏懼他的火氣,卻也擔心他在這樣的場合下失控,剛想要勸說什麼,陸宗停卻已經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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