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對不起……你真的沒事嗎?」
「真沒事。死了也不賴你。來,繼續幫我念詩。」
陳憐心想能別提「死」麼。
她終於重新坐下,開始查字。
查完了最後一個字,陳憐說:「好了,就這些……」她頓了一下,發現右下角還有幾個用鉛筆寫下的字,下意識念出來,「給,楊櫻。」
「哦,」楊姐說,「那不用查。那是我的名字。」
你走過來,
櫻就微笑了。
陳憐望著楊姐。楊姐也注視她,忽然說:「自從我老頭死後,我開始想死掉是什麼東西……」
陳憐愣了一下,但楊姐還在繼續說,「沒有人陪我,怪冷清的,孩子在外面打工,有自己的家,我就住到養老院裡,跟朋友去打麻將。但後來我摔跤,一個多月躺在床上,我感覺死離我很近,每天很害怕又很無聊,看電視打發時間,後來碰巧看見這個裝了詩的匣子。我不認識字,就開始一邊學一邊查,想弄清這詩的意思。」
「比看電視有意思……最近我才發現,這麼多年了,我確實還愛他。」楊姐說,望著陳憐,又好像隔她望著某處,「好像有時就忘記掉死了。不過平常也不會一直記得。」
陳憐抿起唇。
「——說起來,」楊姐說,「那個小伙子,問過我還愛不愛我老頭呢,之前一直說不愛了來著……算了,你要記得就告訴轉告他,不記得就拉倒。」
陳憐打算查下一首,楊姐說算了,明天再看新的,本來就不夠看,她現在想稍微睡一會兒。
於是陳憐把椅子搬回去,出門了。
剛跨出去,她就看見王朝和站在門口。
她眨眨眼,小聲問:「你偷聽?」
他也小聲說:「我剛來,看你還在『志願服務』,沒打擾你。」
陳憐想起什麼:「我剛才!楊婆婆的腦袋磕了一下……」她把事發過程跟他講,他聽完後說會跟趙阿姨匯報。
陳憐還有些心有餘悸:「一想到她之前剛做過手術,我就……等等」她想起什麼,「楊婆婆的話可信麼?她剛才還敢自己去外面走路……」
「好啦。」他說,「她已經七十多歲了,還不能自己選擇做什麼嗎。」
陳憐一愣:「……可事關重大。」對方要是沒分寸怎麼辦……?
他說:「我只是覺得,我無從干涉她做什麼。她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她看著他:「這樣。」
沉默片刻。
「哦,還有——」陳憐說,「剛才楊婆婆最後那句話,你應該親耳聽見了吧?」
他頓一下,點點頭,又想到什麼般淡笑著,然後說:「我已經把房間打掃完了,現在去拍照吧。」
她望著他說「好」。
走了一會兒,陳憐問:「我能抱你一下嗎?之前說每天能抱抱你,今天還沒有……」
他停下腳步,張開手,她就過去抱抱他。
「……我喜歡你。」他說。
她抿唇笑:「我也是。」
-
陳憐發現自己永遠做不出合適的表情,不管是集體照還是單人照。她的每一次笑容都是僵硬的,手指像是少一顆關節,並不會自然彎曲。
他說,你就自然地說話,走路,聊天,當作沒有相機。可是她做不到。
半個小時後,她坐在櫻花樹旁的石塊上,感到疲勞。天氣有些熱。她把外套脫了,抬頭看陽光從花瓣和樹枝的縫隙里落下來,滑到臉頰邊。她眯起眼。這時涼風吹來,櫻花落下,散在她的肩上,頭髮上,像雨一樣。
你走過來,櫻就微笑了。
「王朝和,」她把花瓣從頭頂摘下來,慢慢說,「你會寫詩嗎?」
那邊說:「不會。」
「你不是,會寫小說嘛……」那種普普通通的歪詩好像也不難?
他笑了:「這又不是一回事,而且我只是在寫,不是會寫……」
她想起什麼:「我還沒看過你寫的小說呢。」
那邊沉默了會兒:「嗯。」
「有點好奇。」
「是長篇。」他說,「你真的願意看嗎?」
陳憐想起她那本永遠看不完的電子書:「……慢慢看。」但她又閉眼笑了,「反正如果你寫書,我肯定會是你永遠的讀者。」
他忍不住笑:「那謝謝你啦。」
「我說真的!」
他說:「我知道。」
「我是一個很有毅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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