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作就要有遭遇困難的準備。克服一下,慢慢會習慣的。」
這些不痛不癢的套話平時只會讓我昏昏欲睡,可這時卻讓我渾身發冷。
萊溫教授繼續說:「要告訴自己,您正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業,為了今後更大的目標,只能堅持。再說,您不完全是雅利安血統,在這裡上學已經是破格,就更要表現您對第三帝國的忠誠。」
他的話讓我想馬上掛掉電話。可是心裡一個聲音說:如果你真的受不了,之前就應該聽阿爾伯特的安排,選擇離開。
是的,是我自己要留下的。
——————
*門格勒掌管這座集仲營的醫學實驗是在1943年,此處情節需要提前了時間。
第35章
這時萊溫教授結束了「思想教育」,又說道:「對了,前兩天一個女同學來我這裡打聽您,個頭高高的女生。」
「應該是希爾德。」沒想到她還去找我了。
「對,很沒禮貌的一個姑娘,」他尖銳地說,「話里話外提到自己父親在軍需部。我告訴她,您到外地的醫院實習了。」
「她不知道有保密協議,」我說,又想著替希爾德分辨幾句,「她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沒必要解釋,我是心理學教授,有自己的判斷。」萊溫教授打斷了我,「接下來不要給我打電話,要打也要在集中營里由門格勒博士允許的情況下打。最後的報告給他過目,蓋上他們的章然後由他們寄給我。」
我在電話這頭無力地點頭,意識到他看不見,又強打精神說「好」。不過,既然他提到了「最後的」報告——
「您是不是說,我可以把報告完結了?」我試探著問。
他停了幾秒鐘,似乎在估算時間,「9月的第1周過後,就回來吧,到時候我會給那邊發電報。」
總算聽到點有用的。
這趟回去以後,還有兩周要熬。這期間我每天除了工作,晚上都在織毛線。西貝爾原來的手藝生疏了,織到領口我請教了其他女兵。最終織出一個毛線背心,雖然沒什麼花紋,只是交錯的大平針,但好歹袖口領口都還對稱。
剩下的毛線,織成了四雙毛襪。
我的日記本上並沒有記錄到特別的內容。也許因為白天的事一直都在挑戰我的神經,一天下來我總是很累,晚上從沒做出有意義的夢。唯一記錄下來的,是第三周時去了一次教堂,聖馬麗大教堂。
它位於克拉科夫的中央廣場,是一座紅磚哥德式大教堂。那天我想到集仲營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我的忍|受力也快消耗殆盡,想著教堂通常比較安靜,進去參觀一下,換換心情。
但是有黨衛軍在門口守著。幾個士兵進進出來,搬出來三四個扁扁的木頭框箱子,很小心地裝到一輛車上。
一個黨衛軍軍官在門口抽菸,他身邊的教堂人員很小聲地跟他說著什麼,軍官吐了一口煙圈,「大區區長說了,這是德國畫家的畫作,理應屬於德國。」
看來箱子裡裝的是原本教堂里的畫。
這位軍官看到了我,「您是?」
我說自己是柏林來這實習的學生,然後就準備走。但他叫住我,檢查了我的工作通行證,就允許我進去了。
到了教堂裡面,我去看祭壇和彩繪玻璃。裡面還有另一群人在,其中一個有近50歲的老年士兵嘆道:「可惜祭壇上的東西,少了很多。」
我望向空空的祭壇,上面原本應該有不少金銀器皿。也不知是被德國人拿走了,還是波蘭人自己藏起來了。
「那我們做了這些,會有罪嗎?」有個頭上有點傷的德國士兵聲音很小地問。
我嗓子不知為何發癢,忍|耐不了,咳嗽了起來。
正要回答的人嚇得一個激靈,他跳起來,轉身馬上望向最高處的塑像,眼裡都是恐懼,好像上面的人會走下來一樣。隨後他目光落下,看到了祭壇旁邊的我。我向他們搖手致歉,他鬆了口氣。
「凡事都依神的意志,定會得到救贖。」那年紀大些的士兵雙眼發直,背書似地說。
我準備把其中兩雙毛襪送給這裡的兩位朋友,是兩名犯人。
一個是那個說我的裙子像他姐姐的男孩,叫安切爾。他有好幾次路過我時向我微笑。後來他告訴我,是我先向他微笑的,雖然我毫無印象。
經常和他在一起的那個年紀大點的叫弗蘭克,回憶了一會說,「其實也不算微笑,就是您的目光比較誠實,比較柔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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