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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們是受多了冰冷和殘酷,把哪怕沒有熱度的關注,都當作了溫暖。

安切爾原本高中畢業,馬上要上大學。弗蘭克和我是同行,他已經心理學碩士畢業,曾經在維也納開心理診所。

我說自己也來自維也納,父親還在維納大學教書,他驚喜地說:「我聽說過。他在維也納大學教古希臘古埃及歷史,我似乎還聽過他的課……只是似乎有點記不得了。到這裡以後有些記憶會模糊。」

「有時候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在這裡只叫編號。」他指了指胸前的5位編碼,「你要找我們就叫編號,因為沒人叫名字。」

可當我把織的毛襪送給他們,他們都不要。弗蘭克只是問我要了兩隻鉛筆(我用過的鉛筆頭)和一些紙。

「我在偷偷寫自己的書,」他說,又指了指安切爾,「他在試著寫詩。」

「沒有,還沒寫出來。」安切爾連忙否認。

還有三天我就要走了,這天下午,門格勒又要我聽他講解自己的實驗設計思路,說到了人體某個部位結構時,從書櫃裡搬出一厚本解剖圖冊。

打開圖冊,我不由驚呼。

這本圖冊,我只能用「精美絕倫」來形容,它比我見過的任何解剖圖都繪製更精美、更詳細。一些細小的神經和血管我根本沒有聽過,它都畫得清清楚楚。同時它的色彩和線條又極具美感,沒有呈現解剖視圖的部位就像普通的人體素描圖。但又像藝術繪畫一樣,灰白色的皮膚具有大理石的色澤和質感,還有大衛雕像一樣有完美的比例和結構。

門格勒說:「這是彭科夫博士帶頭的工作,一個解剖專家。我最佩服的醫生之一,沒日沒夜的工作狂。我想,他現在還在為後面幾冊在忙碌著。對了!他是維也納大學醫學院院長。——嘿,您看的這些人里,說不定就有我這裡過去的。」

「您說什麼?」我一震。

「開玩笑的!」門勒格大笑,「當然不會有我什麼事啦!他出版第一本畫冊的時候,我還沒在這工作。我很希望後面幾冊出版的時候,我可以幫上點小忙。」

他的意思似乎是,他們解剖的人是集仲營里的。

這個想法使這本畫冊變得不美了,不,它依舊精美,精美得更加「可怕」。我甚至不敢翻頁,好像每一頁里每一根細小的血管和骨頭,那些細如髮絲的紅藍血管,都會發出尖叫。

細節里有魔鬼。

「為科學獻身的人吶,」門格勒感嘆道,仔細端詳著畫面,「藝術與科學的完美結合,——要是有犯人能為這項工作獻身,被記錄在這本畫冊上,那簡直是要不朽了。您說呢,埃德斯坦小姐?這樣的人,死了不是比活著還能展現出更多價值嗎?」

我說不出話來。

「好好看吧!我今天沒有別的事,這辦公室讓給您,看完了幫我鎖上|門。第一次看這本圖冊的人,都會這麼忘乎所以。」門勒格走了出去。

這天晚上,我在宿舍里打字,窗戶響了幾聲,費舍爾在外面。

我推開窗戶,問他怎麼了。他的靴子在地上踱了一會,踩著一塊塊小石頭和煤渣塊,問道:「您在這兒還適應嗎?我聽說您快要離開了。」

「是的,大後天走。」我有意避開了適應不適應的問題,這根本沒有必要說。

他扭扭捏捏,清了幾次嗓子,也不知道想說什麼。我問他:「威廉怎麼樣了?」

「還行吧!參軍了。我也不知道表現如何。反正在東線。前一陣我母親還收到他的信,不過也有一陣沒寫信了。」他說得胡亂八糟,大概這個話題也不是他準備聊的。

我沒有再主動找話題。他不尷不尬地站了會,終於說:「有個降神會,我想您可能會有興趣。」

降神會,在這種地方?

來到一個看守的屋子,裡面什麼人都有,兩三個犯人、囚頭,還有費舍爾這種士兵。弗蘭克竟然也在,他沖我點了點頭。大家有的坐椅子,有的坐床,有的坐著木箱,已經圍成了一圈。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不敢相信這樣一群人會聚在一起。

中間是一個犯人,面前放了一張白紙,一支鉛筆。

「再沒有別人了吧。」那個黨衛軍看守,也就是屋主人問。費舍爾搖了頭,把門關上。

「祈禱吧,祈禱神靈降臨。」

周圍的人都開始祈禱,中間的人把手放在筆上。

犯人拿筆的手懸在紙上,過了很久沒有動靜,當我以為要失敗的時候,他的手動起來。

我感到一陣困意,也閉上了眼。眼前的黑暗閃動了幾下,腦袋裡似乎有「卡塔」一聲輕響,黑屏開始發亮。這是我來這裡以後第一次看到異象。

在廣袤的田野上,坦克在全速前進。

這是蘇聯腹地的廣大原野,一眼望不到盡頭。這裡是白樺樹和山楂樹的故鄉,道邊點綴著勿忘草。在這片土地上,德國士兵在自己最初的勝利中深λ,再深λ。這種深λ既令人狂喜,又令人恐懼,因為一切似乎不應該這麼容易,這麼……深不可測。

一條蛇吞下一頭象。

我不知道阿爾伯特是否在這樣的隊伍中前進。只感覺到周圍的風。

「雨季就要來了,我們要趕在這之前打到莫斯科!」一個聲音在風中說。

風停了,異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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