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鸞影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48頁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程危泠捉了一隻蝴蝶,哄著小青鸞安分下來,問他手臂上的淤青是怎麼回事。這一問不打緊,小青鸞提起這一身戰績的由來興奮得按都按不住。

其中有和獸族的幼獸打架傷到的,有在山野之間攀岩爬樹磕碰的,還有不肯好好聽經、堂而皇之逃學被罰的。

程危泠回想了一下自己童年的聽話乖巧,對比之下,幼年期的伏鍾可謂是沒有他不敢闖的禍。

程危泠坐在柔軟茂密的草地上,看著伏鍾追著蝴蝶跑來跑去,追不上的時候甚至化回了原身,飛羽和尾翎都還未長出的小青鸞穿行在繁花與草穗間,是無憂無慮的模樣。

明亮的光景消逝在猝不及防之中,和到來時一樣。

程危泠眼前一黑,待視野再次恢復時,他聽見潺潺的流水聲。

彼時他已站在清幽的山澗之中,飄搖在夏風裡的燈籠閃爍著熟悉的光,泉水邊的葦草隙里躍動著明滅的螢火。

程危泠的到來驚擾了水岸樓閣中的住客。

虛掩的門扉被推開,站在燈籠幽火下的少年人眉目如畫。

幼時的頑劣已無跡可尋,程危泠眼也不眨地看著眼前長大了好些的青鸞,他的眉宇間還未被往後的歲月染上陰翳,一雙清澈的眼睛水光瀲灩,令人移不開眼。

第二次坐在茶室中,這裡的陳設依舊相同,但程危泠的心境卻不再如初。

伏鐘沒有問他是誰,也沒有問他從哪裡來。

程危泠喝著伏鍾親手砌的茶,在徐徐搖晃的燭火中不加掩飾地盯著伏鐘的臉。

對方沒有將他這般過於赤裸的視線視作無禮,而是先行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之後的我是不是會遇到你?」

「嗯,你怎麼知道?」

伏鍾微微支起身來,在程危泠還未反應過來前伸手碰了碰他的眉心。

「因為你身上有我的印跡。」

溫暖的指腹離開程危泠的額頭,他聽見伏鍾繼續說道。

「看來你是以後的我很重要的人,印跡的畫法是要護你平安。但這枚鸞印已是個空殼,我探尋不到一絲法力,所以……後來的我是死去了嗎?」

尚還年輕的伏鍾,在談及自己的死亡時,還遠遠做不到後來的雲淡風輕。但他的失態依然只有短短一瞬,在轉瞬即逝的驚訝之後,程危泠看到那形態清雅的眉一壓,隱隱透出堅定不移的執著來。

「死了也什麼大不了。不過我想知道,在我死前,我想要做的事都完成了嗎?」

這個問題如此直接,程危泠當下只覺得心中一痛,他從這間茶室里跨越了亘古時光的兩段對話里,看到了從未變過的伏鍾。

「我來的那個世界,那裡沒有奴役眾生的神,也沒有愚昧的信眾。雖然並不完美,但大部分人都在往更好的方向而去。」

「這樣啊……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程危泠在昏黃的燭光中,在那張浮現著決意的臉上,於虛空中窺見隱藏其後的血色。

他垂下眼,那血紅很快散去,與之相對的是無窮無盡抽離殆盡的蒼白。

山澗木閣中的一面匆匆,熟悉的黑暗再次浮起,湮沒了搖曳的火光與氤氳的茶香。

這一次程危泠來到的是,是一個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時刻——這個風雨飄搖的瞬間裡不再有任何的美好與安寧。

雷雨傾盆,呼嘯的風散不去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

被程危泠緊握在手中的碣陵刀發出不祥的紅光,那道深刻在刀身上的銘文像燒透紙背的火痕,烙印在血與雨中。

程危泠知道屬於這個時刻的自己正在死去,以一種慘烈至極的方式。

而躺在病榻上的伏鍾,看上去並不比死不瞑目的他好上多少。

陷入焦灼的醫官們將一層又一層的藥粉撒在豁裂在伏鍾胸膛上的傷口處,徒勞地試圖止住沒有乾涸之勢的血流。

伏鍾深陷在被鮮血浸透的床榻上,失去血色的臉靠在濕漉漉的枕上,失去焦點的眼睛裡淚水早已乾涸。

程危泠站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陰影處,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那人在重傷瀕死之際堅持聽完最後一封戰報。

那時的伏鍾贏了戰場,離他的畢生追求無比接近,卻偏偏在程見微這裡輸了個徹底。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