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倆兒還是舊識,本宮便想著能不能辛苦姑娘一趟,送本宮到佑平門上?」
言下之意無疑是威脅,今日尚盈盈若是不肯答應,巧菱回宮後的下場可想而知。
尚盈盈淡笑欠身,扶住文妃略微抬起的手腕,應聲道:
「是,奴婢這便送娘娘回宮。」
見尚盈盈識趣兒,文蘅笑意更濃,自個兒也不乘轎輦,只擺手讓奶娘抱著大皇子先回去。
屋檐上的雪化了大半,濕噠噠地往下淌泥水,尚盈盈扶著文妃,緩步踏上宮道。
待到四下無人,尚盈盈還惦記著回去包茶葉,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道:
「文妃娘娘可是有話要同奴婢說?」
文妃步子未停,只輕輕嘆了口氣:「玉芙姑娘莫怪,本宮一見你呀,就想起勤妃妹妹——」
耳聽得文妃提起大皇子生母,尚盈盈眼皮子微微一撩,心裡頭像被繡花針尖兒挑了一下。
擱在從前,她只當是閒話聽過便罷,可如今自個兒的命數也懸在這宮牆裡頭。同樣是宮女熬出頭的娘娘,怎能不叫她暗裡掂量幾遭?
文蘅唇角隱笑,聲音柔柔的,像是在嘮家常:「當初勤妃也是你這般年紀,花兒似的姑娘,性子又軟和。做侍女的時候兒,便是誰瞧了都喜歡。」
「誰知後來,她跟好姐妹鬧了點兒不痛快,便遭人使了個去母奪子的陰招兒。」
文妃側眸瞧了尚盈盈一眼,搖首嘆息:
「中間又經受幾番波折,最後不僅她自己喪了命,連帶孩子都差點兒沒活下來。」
勤妃難產之事,橫豎透著股子蹊蹺。尚盈盈心裡早有個影影綽綽的譜兒,如今把文妃話里那些零碎往裡頭一填,活像是兩半兒玉玦對上了榫頭,卡得嚴絲合縫。
而對勤妃痛下殺手的那位「好姐妹」,八成就是皇后傅瑤。
「你說勤妃都被害成這樣,那人也總該解恨了不是?」
見尚盈盈面色平靜,文蘅沒達成目的,自然要接著下猛藥:
「但這還不算完呢。勤妃娘家那間小鋪子,沒幾日便走了水。她平日只做些小本生意的爹娘,連著家裡沒長成的弟弟,都叫活活燒死在裡頭,一個都沒逃出來。」
「姑娘你說,她是不是忒命苦?」
文蘅笑了笑,忽然駐足在岔路口,伸指碰觸尚盈盈小腹:
「但這宮裡便是如此。誰不想養自己的孩子呢?可有時候兒,你就是養不住。」
尚盈盈後脊樑竄上寒意,忍不住輕輕後退,按捺著想護住腹前的衝動。
文蘅收了手指,卻邁步逼近,湊到尚盈盈耳畔輕聲說:
「養不住孩子,也養不住性命。」
停頓片刻後,文蘅慢悠悠地強調:
「全家老小的性命。」
「得了。衍秀宮的宮女出來迎本宮了,玉芙姑娘便送到這兒吧。」
話已至此,文蘅撤後幾步,逕自回身,提裙邁過門檻,單把尚盈盈晾在了門外頭。
跨過這道佑平門,便是爾虞我詐的深宮。王侯貴女尚且難言保全,她一介浮萍似的宮女子,當真有那個膽量,也敢進來闖一闖嗎?
文蘅唇角一翹,抽出絹帕蹭蹭指尖,滿眼的勝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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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四五日,晏緒禮冷眼瞧著尚盈盈,便總覺得她像丟了魂兒似的。
這日批摺子時,見尚盈盈又在盯著案角出神,晏緒禮故意撂下御筆,試試她聽不聽得見。
「嗒」的一聲清響落在殿中,尚盈盈果真渾然不覺,兀自神遊天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晏緒禮搖首輕笑,索性手臂一伸,將人攬到腿上坐著。
尚盈盈「呀」地輕呼,這才醒過神兒來,慌忙要去伸手撐案幾,卻反被晏緒禮捉住指尖,握來掌心裡揉捏。
「你這幾日身上不舒坦?」
晏緒禮想了想,試探著發問:
「已經吃了幾個月的方子,如今來月信時還疼得厲害?」
「不是……」
和皇帝大喇喇地討論這個,尚盈盈耳根驀然紅透,趕忙埋首在他肩上,小聲咕噥:「奴婢不在信期。」
晏緒禮想著也是如此,明明十幾日前見她來過月信的。
這便更叫人好奇,什麼事兒能叫尚盈盈成日魂不守舍?
晏緒禮微蹙眉頭,漸漸往前捋這幾日間的事情。
若說起不同尋常的,唯有文妃帶大皇子來過一回。晏緒禮心頭微動,愈發摟緊尚盈盈,暗喜地追問:
「你是因為朕見過文妃和大皇子,所以吃味了?」
「這怎麼會?」
尚盈盈急忙搖首,簡直嚇了一跳,想不通晏緒禮自哪生出這麼離譜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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