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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盈盈自個兒心裡原也沒個成算,不過是連日來輾轉反側,今兒個在御前受不住溫情,一激靈竟將這話禿嚕出了口。

說她是存心試探也好,玩弄人心也罷,橫豎這輩子沒做過這般造次的事兒。用不著皇帝呲嗒她,尚盈盈都覺得自己很壞,這會子心裡已經夠愧疚了,自是躲著不敢見人。

「那您倒是認錯兒啊!」

來壽急赤白臉地嗆完,自己先縮了縮脖子,又趕忙軟下聲氣兒,賠著小心道:

「姑娘就當可憐可憐咱們,那池子邊兒上的風邪性著呢!萬歲爺連件大氅都沒披,要是凍出個好歹……」話到舌尖轉了個彎兒,「咱們這差事可就當到頭兒嘍!」

尚盈盈被來壽說得心頭一顫,手指不自覺地絞緊披風上的流蘇穗子。終究是放心不下,只得挪著步子往浮翠池而去。

尚盈盈心中戚戚,腳底下像是踩著棉花,走一步望三步,鼻尖都被料峭春風吹得通紅。

轉過九曲迴廊,遠遠便瞧見晏緒禮立在漢白玉闌干前。池面碎冰浮動,映得他龍袍上繡著的金銀絲忽明忽暗。

尚盈盈喉頭一哽,險些落下淚來。她躡手躡腳地靠近,踮起腳尖將披風往晏緒禮肩上罩。

誰知晏緒禮不肯再俯身屈就她,還忽然側過腰背,把那披風抖落去地上。

尚盈盈手指僵在半空,聽見頭頂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你驚了朕的魚。」

晏緒禮說這話時,連頭都沒回,瞧都不瞧尚盈盈一眼。

尚盈盈聞言,下意識往池中一瞥,果見幾尾肥碩的錦鯉在浮冰間穿梭,搖擺著遁入池塘深處。

尚盈盈鼻尖忽而湧起酸楚,撲通一聲跪在青石板上:

「都是奴婢的錯,萬歲爺,您就披上……」

「噤聲。」晏緒禮隱怒喝斷。

尚盈盈將掉落的披風拾起,抱在懷裡後,便跪著不敢再動。餘光瞥見晏緒禮指節攥得發白,煩躁地敲叩著玉石闌干。

那動靜一聲催著一聲,像是要把滿肚子邪火都泄在這無辜物事上。

春冰薄,人情更薄。倆人一站一跪,都悶著不作聲,倒似那分飛勞燕偶相逢,兩相彆扭得緊。

遠處八角重檐的亭子前,卞美人正帶著宮女在御花園裡掐迎春花,一抬首時,竟忽見前頭立著個明黃身影。

卞美人手上一抖,剛折的花枝,便「啪嗒」掉進草叢裡滾走。

「知夏你快瞧,那邊是不是萬歲爺?」卞美人踮著腳尖張望,不禁拉住身旁宮女的手,小聲驚呼。

知夏先是驚喜,而後瞧清前頭是何處,又急得直拽卞美人的袖子:

「美人可別過去!那地方是浮翠池,聽說當年太后娘娘就是在那兒……」

話沒說完,卞美人已經撥開知夏,一意孤行地朝池子邊靠近。

這卞美人原是去年選入宮充數的小嬪御,自打進宮後,便一直巴結奉承著皇后。

皇后為籠絡人心,特地以年節為由將她晉為美人,主位往下的宮妃如何升降,倒還犯不著驚動晏緒禮。

而自從在年宴上見過天顏,卞美人便對皇帝傾心不已,日日琢磨著如何「偶遇」。今日好容易撞見,甭說是淹死過太后的池子,便是閻羅殿前,她也非得闖一闖。

「嬪妾給皇上請安。」

卞美人嬌滴滴地福身行禮,這時才見闌干底下還跪著個宮女。定睛一瞧,竟是那個很得臉的御前姑姑。

浮翠池邊居然有嬪妃突然靠過來,倒是出人意料。尚盈盈又驚又羞,下意識地想往晏緒禮身邊縮。

「這不是玉芙姑姑嗎?」

卞美人掩唇奚落,眼波往皇帝身上一溜:

「皇上,這是怎的……」

「放肆。」

滿腔子火兒

正愁沒處發,晏緒禮倏地轉身,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誰准你過來的?」

卞美人笑容頓時僵在臉上,膝蓋一軟期期艾艾地跪下,手指卻悄悄勾住龍袍下擺:

「嬪妾知錯了,還請皇上恕罪。」

晏緒禮毫不留情地甩開卞美人,斥道:

「跪滿一個時辰,滾回你宮裡去。」

說罷,晏緒禮抬腳便走。走出四五步,忽覺身後空落落的。回頭一看,尚盈盈竟還跪在原地,正跟卞美人面面相覷。

「傻愣著做什麼?」晏緒禮怒從心頭起,「還不跟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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