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淮南淮北的天上依舊陰雲密布,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將夜幕遮掩得更加黑沉陰晦,沒有放晴的趨勢。
接到上頭下達的最新指令,官府內的大官小吏幾乎全員出動,天還沒黑就把所有百姓送回家中,再三叮囑他們這幾日一定不要出門,不要淋雨,等雨停了再說。
稻穀出事以後,農戶們不能,收不到糧,焦慮了好幾天。所幸他們拿到了官府發的勉強能果腹的糧食,又得了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的承諾,也願意相信官吏們的話,老實照做。
於是淮河兩岸的千里之地一入夜,便家家熄燈,關門閉戶,幾乎在這一帶營造出死城般的氛圍。
事實證明,這個時候頒布的禁行令適合保護百姓,也適合引蛇出洞。
鎮北軍和勞役還在趕來的路上,淮河岸上只打了兩排相連的木樁,將河岸簡單圈起來,雖然有人看守,但數量不多,稀疏的火把在夜色間閃動著微弱的光。
淮河黑沉,靜靜臥在陰雲下,雨幕中,幾乎聽不見水聲,只有一些窸窣雜音時不時地響一下,像是螞蟻搬家。
河岸靠下的位置被上漲的水位淹沒,濕沙上覆了一層淤泥,不斷吐出氣流,一股頂起一個小洞。
有模糊的微小黑影成行爬出那些坑洞,爬向石頭壘砌的堤岸,「咔嚓」聲連成一線掠過,堤岸根部便出現一排整齊的小孔。
「嘩啦——」
河水拍打長堤,又緩緩回落。
近岸的楊柳村里,大部分人家都還亮著燈。
村頭住著一對年輕夫婦,丈夫是樵夫,妻子懷著身孕,平日漿洗衣服掙些散錢,因家中不富裕,他們看中官府發的糧食,是最早響應禁行令的那批人。
巡邏的火把從窗前划過,漸漸遠去,婦人透過窗縫瞧了一眼,沖丈夫擺擺手,而後揭開衣物,露出底下貼身穿著的軟甲,以及綁在腹甲外假裝懷孕的包裹,隨手將後者扯下。
男人端著油燈上前,照著攤開的粗布,裡面是一隻只木瓶,中間混了一支竹哨。
他伸手要拿瓶子,被女人拍掉:「別毛手毛腳的,裡邊的東西啃石頭跟玩兒似的,你不想活也別連累我。」
男人悻悻地縮回手,又摸了摸發麻的後腦:「一個瓶子裡起碼有上百隻子蟲,上頭髮這麼多下來,是真想啃光淮河堤岸,把這兒淹了?」
「誰知道呢,無所謂。」燈光映著女人冷漠的臉,眉眼深邃出挑,頗有異域風情,在明暗不定的光線下流露出幾分美艷,「我倒想著,大盛的人死完才好。」
說著,她拿起竹哨輕輕吹了三聲,然後將十幾隻瓶子都打開,看著十幾道黑線墨水似的流出去。
男人眼力不錯,可以看清黑線的組成部分,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是一隻只十分之一指甲蓋大小的八足黑蟻,數量多,速度極快,表面的甲殼偶爾滑過一線燈光,便會顯出一點陰詭的猙獰。
它們飛快「流」向堤岸,沿著底部逸散開來,鑽進那些風吹日曬鑿出的細縫、裂紋和缺口,像突然長出的黑青苔痕,不起眼,卻又很刺眼。
「河裡的蟲卵開始孵化了,這場雨下得一舉多得,徐先生高明。」女人輕輕道,「可惜它們只有一夜壽命,咱們手中又沒有母蟲,想蛀空這座堤岸,免不了要耗費好幾天。」
「急什麼?水位也沒那麼快升上去。」男人道,「不過徐先生的祈雨術實在不夠火候,若是主上親自過來……」
女人忽然橫他一眼,他條件反射地閉緊嘴巴。
楊柳村里靜悄悄的,雨聲敲打著每一扇透出燈光的窗,掩去節肢爬過地面的聲響。
第38章
白歌庭率領的三百暗衛分散開來, 從不同道路趕往淮南淮北,快馬加鞭,晝夜不停之下, 十天路程縮減到五天, 於十月廿四晚抵達目的地, 如魚入水, 悄然蟄伏下來。
大盛的暗衛不僅是暗中保護帝王的衛士, 他們兼任情報收集和傳遞,白歌庭既是暗衛首領,也是大盛的情報頭子,潛伏調查都是做熟了的事。
淮河區域毗鄰漠北,又是漠北軍糧的最大供給地,他很早就在這裡布下重重眼線, 出發前、趕路中、抵達後, 都陸陸續續有妖蠱教相關的情報送至他的手中。
妖蠱教是先太子創造的民間情報機構, 與覡的怪力亂神組織重合。他死後, 情報系統幾乎完全報廢, 只剩後者艱難運轉, 行事不如以前隱蔽,自然也逃不過無孔不入的大盛情報系統。
早在他們第一次開始行動時, 就有探子抓到了端倪。順藤摸瓜深入調查後,整套計劃與目的也被牽扯起來,明面上不顯, 暗地裡早已悄悄放到了沈青池的案頭。
諷刺的是, 白歌庭手下的探子查起這些事來不費什麼力氣,妖蠱教眾們自以為的天衣無縫不過是他們故意營造的假象和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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