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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頭看去,望月台旁疏密有致的竹枝隨風搖曳,在陽光下抖落細碎的水珠,金光與翠綠輝映,亮堂堂明燦燦,整個世界濃墨重彩,又錦繡輝煌。

人生至此,無一日不艱辛的天子,感受到了沿著脊骨寸寸爬上的閒懶與輕鬆。

……

十月廿五,淮河今日有雨。

和帝京一樣的大雨。

接到織羅傀儡傳來的新指示,漠北苦役們剛開工一天,就又得了半天假期,在臨時搭建的草棚下避雨休憩。

說來也奇,這草棚由於趕時間,打得不算用心,也並不牢固,在這席捲天地的磅礴水龍下猶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一度讓監官和苦役們心下惴惴,生怕棚子被掀翻了吹倒了,他們得淋成落湯雞。

可雨勢雖大,草棚卻立得極穩,連雨幕拍打棚頂的動靜都很小。若非四邊棚檐不斷瀉下水幕,將草棚隔絕得跟水簾洞似的,躲在下面的人會以為這雨避開了棚子。

不僅是他們,冒雨監測水位的司天監監員們披蓑衣,戴斗笠,行於雨間,除去視野被遮蔽以外,也幾乎感覺不到暴雨扑打身體的沉重和隱痛。

奇妙的是,淮河水位明明在前些日子的連陰雨中漲得飛快,遇到這場千年難有的大暴雨卻似變成了無底深坑,不管來多少雨水都不見漲,或者說漲得非常緩慢。一直到入夜,水位才漲了不到半指之數,堪堪漫過司天監主讓他們畫的堤壩中位線。

「這雨……」河岸上,幾名監員一字排開,看著翻滾下方如霧的河流,其中一人語氣古怪地說:「我怎麼感覺不太對勁?」

說著,他伸手接了一掌水窪,放到鼻下輕嗅,一種說不出是幻覺還是錯覺的刺鼻香氣沖得他腦子都清醒了:「雨里有味兒,你們聞到了嗎?」

年齡較小的那幾個聞言,搭著笠帽邊沿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後不約而同地搖頭。

「沒有。」

「一點味兒都沒。」

「連水腥氣和土腥氣都沒。」

最先說話的那人咋舌,一時分不清是有味更奇怪,還是一點味都沒有更奇怪。

幾人中最年長的那位正靜靜凝視著在堤壩中位線附近上上下下的水面,估算出幾個數字並記在心底,淡淡道:「別討論這些,這不是我們的職責。無論如何……」

他頓了頓,仰頭看著天空說:「天意這次站在我們這邊。」

「嘩啦——」

河面突然掀起一朵浪花,像是在回應他的話。水波下捲起一些黑色斑點,看著仿佛大片蟻屍,但一個呼吸間便又沉下去,不見蹤影。

彼時,淮南洛水鎮滿鎮燈火,照得夜晚黑沉沉的雨天亮如白晝。

早上剛收到官府的指令,淮南淮北兩地的禁行令徹底解了,這場雨是天賜祥瑞,百姓們可以接一些飲用。

因著上頭那位不大相信鬼神之說,自他登基以來,這種官方欽定的祥瑞少之又少。淮河地區的百姓們剛經歷完一場莫名其妙的災難,又懵懵懂懂地與一場浩劫擦肩而過,自然樂意遵循上意,紛紛搬出家裡的水缸水桶水盆接雨,邊接邊喝的也大有人在。

當然,也有一些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莊稼人」不願意做這事兒,在人民群眾的汪洋中顯得格外突兀。但百姓們不會多想什麼,自有人去和他們聊。

白歌庭和他的手下就是幹這個的。

某座遠離農田和水源的山上,山腰處的竹樓也點起了燈,照破雨幕,成了晦暗山色間唯一的明亮。

徐令則與他的偃人同在檐下賞雨,這回改站為躺,一人占據一張躺椅,姿態仿佛七老八十的老大爺,一個賽一個氣定神閒。

連雨年撐傘而來,見著這倆憊懶的工具人後,也不免一笑。

「檐下觀雨,好雅興。」他站在院中,面色略顯蒼白,顯得眼眸愈發黑深,「倒襯得我接下去要做的事大煞風景了。」

「雨中殺人,何其瀟灑狂氣,哪有什麼煞風景之說。」徐令則站起身,翻手扔出傀線捆住偃人,在他驚愕的注視下平淡說道:「丹先生又下一局,我以性命為賀。這蠢物無甚奇特,不過是件不太趁手的工具,望先生手下留情。」

連雨年揚起傘面,袖口滑落一截,露出仍在不斷流血的腕部傷口,那傷口又規整又艷麗,長在他身上,非但不覺猙獰,反而像什麼醒目的裝飾品。

徐令則本來還要說話,見狀,頓時咽了回去。

連雨年的傷口連著這場大雨,與另外兩種劇/毒/形成牢不可破的閉環,不斷消解落於淮河區域的無妄之災。

徐令則從中看出什麼,點了頭:「如果您要拆他,拆完後扔我身邊就是。」

偃人終於忍不住,張口吐出「你他」,「媽」字還未出口,這聲儒雅隨和的喝罵便被傀線捆回去,讓連雨年無法分辨他是因為自己被賣了而罵,還是因為不能跟主人共進退而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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