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師的頭顱仍然是東南西北,好像所有荒誕都潛藏回夢裡,現實迎來塵埃落定。
薛潮一下子懶散下來,像小丑脫了專門供人嘲笑的舞台妝,下台就開始冷著臉數錢,紙松鼠從他的袖口掉出來,嘴裡還叼著一半沒吃完的小向日葵——骰子朝上的面現在只有兩朵向日葵,結果不知何時早已變成了「2」。
「感謝你的公正無私,你要真兩面都是『大人』,我反而難辦了。」
「……」她一下子站起來,這才反應過來他如何一步步放鬆她的警惕,引導她到最後這步,在她盲目又得意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換日」,東南西北頭顱不斷開合,像要把無能的怒氣全部揮散出去。
目的達成,機位里他的玩家已經縮水成了小孩。
江冥當時正在盪鞦韆,很有童趣地把自己盪得老高,陡然變成小孩,一下子甩出去,幸好哪怕操場也鋪了緩衝的教育地毯,他將將用一個離奇的姿勢穩住了。
反應過來是主持人搞定了他年齡的問題,江冥立刻小孩似的舉起手,隔空向他的主持人匯報:「我在滑梯口這,你來找我?我現在連門鎖都夠不到了。」
語氣是問句,人已經又坐回鞦韆玩了,悠閒得可恨。
薛潮面對手工樂園一眾怪異,心裡沒什麼波瀾,看機位里同陣營的玩家,反而有點咬牙切齒,像被搶了本該有的生活,看他不爽。
江冥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隔空比心,一句歌跑了八次調:「離開你誰還把我當小孩——」
薛潮決定一會兒見面就補他一個「滾」字。
他倒不是有什麼感天動地的責任心,他當然沒有那玩意,但1v1模式,目前可能就這一個玩家,副本剛開始,人氣值離達標還遠,如果江冥死了,遊戲直接結束,他也玩完。
這種兩個人的生死存亡綁在一起的感覺,還真是噁心。
他推開操場一側的窗戶,以防萬一再確認一下江冥的狀態,窗戶卻忽然向外倒下,落在滑梯大象形狀的入口,與之相連——那滑梯一路「生長」到頂樓了,此時正對窗戶。
他順著曲長的管道滑梯,一路看到操場的滑梯出口,戴寬大太陽花帽的小玩家正興奮揮手。
薛潮沒有貿然下去,他返回走廊觀察一圈,頂層仍然沒人,樓梯間的門仍然被氣球碎片繫緊,他隔著一段安全距離,用長格尺輕輕推開一個縫,立刻擠出一條拴氣球的線,蛇尾巴似的一甩,抓個空。
他果斷關門,從滑梯一路滑下去。
滑梯很長,一片漆黑,一點其他聲音也沒有,只有他孤獨而有些刺耳的滑行聲,坡時緩時陡,好像乘一片葉子在黑夜裡隨波逐流,會永遠這麼下去。
這個念頭剛冒起,漫長的滑行就陡然結束了,他從滑梯出口掉下來,「噗通」一聲栽進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他墜得很深,而且一直在墜,粼粼水光蒙在眼前,一覽無餘的清透,又與世界相隔萬里的厚重,他像被封在冰層下的史前生命,恆久而孤獨地注視那些永遠和他無緣的幻影,然後繼續沉淪進身下的深不見底。
薛潮一把抓住紅扶手,如夢初醒地猛抬頭,濕透的狼尾發全部甩到腦後,水花濺起一條亮閃閃的拋物線。
他看清了自己在一間封閉的池館裡,池水其實只到他的腹部。
泳池館不大,沒有出口,只有一扇窗戶,透進有限的蒼白陽光,覆在近窗的一點池水表面,以及米白格子瓷磚牆的一點反光。
戴太陽花帽的小男孩站在池邊,正低頭看自己的鞋。
薛潮以為懶鬼玩家用什麼方法追著他來了,「滾」字剛卷過舌頭,就看清小孩胸前名牌的「錢亮」二字,一頓。
小男孩緩緩抬起頭,露出帽子下的遙控器頭顱,左右兩個操控玩具賽車的搖杆轉了轉,像一雙眼睛,盯著薛潮。
「是你藏起了我的蛇嗎?」
第51章
薛潮秉持「少反思自己, 多責怪別人」的中心思想反問:「不是你先毀了人家的畫?百因必有果,你的果來了。」
遙控器最下方的按鈕一齊按下去,像抿了一下唇, 小男孩的聲音隨著搖杆輕晃,從充電插口響起:「我會向她道歉的。」然後直勾勾「盯」著薛潮,期待他的道歉。
薛潮裝瞎點頭:「那沒我事了,出口在哪?」
錢亮小朋友好像意識到眼前這人不會如他的意, 於是腦袋的紅色指示燈亮了亮,在安靜而詭異的池館裡,像定時炸彈一閃一閃的紅燈:「你不覺得你少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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