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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個幾十年,我已經是臉上皺巴巴的半個老頭,再見他,也難料不會跟如今一樣,忘了一切,仍覺時光年少,恰好糊塗。

小園幽徑,落花塵泥,鳥兒啁啾,湊了一幅美景,我邊走邊跟林承之閒聊指點一些有的沒的東西,不知過去多少時間,總算是等來丫鬟提醒要上菜了。

我大鬆一口氣。

總算是拖得他沒法再聊那支箭的事。

我便佯作意猶未盡又心滿意足地領他去了前廳。一落座,本王便為他介紹種種菜色,斟酒夾菜,他幾次想提那箭的事,都被本王一杯酒擋了回去,如此,酒過三巡,我已有些頭昏腦脹,臉皮發燙了。

想來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可正如先前那般,以己度人,總是紕漏百出。

吃完飯,我二人又一同去花園漫步,待丫鬟都離遠了,林承之方啟口對我道:「晉王殿下,晏副將已將事情都交待給下官了。」

晚風甚涼,照我腦門一吹,令我酒醒三分,側首去看他,卻見月光之下,他雙眸泠泠生光,似無半點醉意。

「林左少卿……」

「晉王殿下,下官公務繁忙,每日為那些案牘官司奔走已耗盡心力,殿下要尋開心,且換個人選吧。」

本王的酒醒了一半。

心也涼了一半。

他的言外之意,我聽得清楚明白,若我識趣一些,體貼一些,此時應當賠罪道歉,再作上保證,以全這最後的體面。可我對他,何嘗有過識趣?往日種種,今日幕幕,全是我的強求,他的妥協。

「子湛,」一瞬間,我的膽子驀然又大了,「你真要與我疏遠至此嗎?」

林承之閉上眼,臉上似已疲累至極。

「殿下,下官不知你在說什麼。」

「子湛,我究竟哪裡做得不對,要惹你這樣冷眼相待。」

所謂酒壯慫人膽,本王心中諸多委屈,今日被這酒砸破了個口子,源源不斷地要湧出來。

「你若怪我沒告訴你身份,我被急昭回宮,與你留了字條,是要與你坦白,你卻沒來。你若怪我收了惜夢荷包,我對她並無半分男女之情,是我不知吳州風俗,也已與你告罪。你若是擔心我泄露你身份……我段景燁對天起誓,若我將此事——」

「殿下!」林承之將我打斷,安靜片刻,語氣沉緩,「殿下沒有錯,是下官的錯。一切都是下官的錯,殿下寬宏大量,且恕下官不敬大罪,下官從今往後,再也不來打攪殿下。」

他這豈是告罪,分明是怪罪。他要將我這礙事之人從他眼前挪開,從今往後,他是前途無量的林左少卿,我這不學無術的閒散皇子,與他八竿子再打不著。

「子湛……」

「天色不早,殿下早些休息罷。」林承之朝我拱手,「下官告辭。」

「子湛!」

我再喚兩聲,他腳步不停,轉眼就要消失在層疊花木之間。方才灌進的酒終於將我腦子燒昏了頭,我禁不住脫口道:「祁子湛,本王待你何種心思,你真當不知嗎?!」

林承之腳步一頓,身形似乎僵住。

夜涼如水,萬物寂靜。

本王一雙醉眼,於芳叢樹蔭中,瞥見他漸漸收緊的雙拳。

第46章

良久, 林承之未轉身,只是道:「殿下喝醉了。」聲音格外低啞。

我罕見地跟他冷了聲色:「我沒醉,是你在裝醉。」

「殿下可知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本王知道。」

「殿下可知……流言蜚語, 積毀銷骨。」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種時候, 這種境地對他吐露心思。從前旎思, 惴惴不安的試探和偽裝, 我原以為, 只要我藏得好好的,就能將這齣荒唐戲一個人扮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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