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被那些百姓供奉著的官員,又或者是帶著禱告強烈希望州府能有所作為。
結果到頭來,甚至還不如那燒殺強烈的盜賊!
穿越過來一年有餘,蘇逸行路也不免看到流民。
他們皆是身著破爛,拖家帶口,只為了能去一個那允許他們待下去的地方。
都說人多少都是有遠大理想報復在身上的。
偶爾剎那的煽情,說不定便是澆灌野心的甘露,一次又一次的刺激,才叫那些普通人有了改天換地的本領。
這已經不免在蘇逸心底埋下了種子。
他不再只為了單單的考試,心中藏得更多,竟然有了一分對這世界的依戀。
有人觀盛世歌舞,把酒言歡,朱門酒肉,有人食不果腹,饑寒交迫,做那長安那路上的凍死骨。
院試的主考官來自京城,是皇帝親旨下派,天子身邊近臣,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又還有什麼樣的文人風骨沒有見過?
蘇逸想,有的時候,考試亦不只是考試。
這文章,他不該只為自己而作。
要寫的更該是這世,是這天下!
蘇逸思慮時,於起講處懸腕良久,忽將筆桿抵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忽的,他想起謝明眴前兩日隨手翻過《鹽鐵論》殘卷,意外的念出一句:「桑弘羊與賢良文學之爭,爭的哪裡是錢糧?分明是'義利'二字。「
思緒破了個口,此後便如洪水波濤洶湧一般,無數字句就此湧上心頭。
他心跳極快,提筆寫道:「今觀漕弊如疽附骨,非刮骨不能療毒。胥吏之害,在假公器謀私利,以倉廩飼碩鼠。昔管仲治鹽鐵,首除中飽之蠹;晏嬰相齊邦,先斬弄權之佞。今漕糧歲失三十萬石,猶病者剜肉飼虎,豈有痊期?」
一番酣暢,蘇逸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捏了一塊參片,含到嘴裡,苦味混著血腥直衝顱頂,叫他清醒許多,而後再次提筆:「昔聞君子見利思義,如明鏡照形。今當效太阿斬麻,斷胥吏貪墨之手,還漕運清平之流......」
最後一筆拖出飛白時,天光已漫過號舍矮牆。
蘇逸將凍僵的手指貼在懷中黃銅手爐上,目光游移。
緊接著下一道考題是《論語·里仁》的截搭題:「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這題其實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引經據典,理解本意,寫出光彩來。
蘇逸閉目思索,又聽著雨打瓦當的聲響,墨香混著陳年桐油的味道在鼻端縈繞,於是下一秒,他破題句落筆,寫道:「賢之為德,天理人心所同具也。見之而思齊,非徒企慕其跡,實欲契其精微...」
筆鋒在「精微」二字上稍頓,蘇逸蘸了蘸墨,「子美作《秋興》亦不過八首,文章貴在氣脈貫通。」
承題、起講、入手...
八股格式如牢籠,學子卻要在這方寸間舞出驚鴻。破題亦需切中聖人微言大義。
「文心貴在抱雪魄,豈因霜寒改素志。昔屈子行吟澤畔,三閭大夫峨冠博帶,寧赴湘流不葬俗塵。此非迂也,乃文脈千載不墜之精魂…」
不知過去多久,蘇逸揉著酸脹的腕骨,頸後溫熱,那是謝明眴系在他中衣里的香囊散了藥氣,眼中不自覺的染上了笑意:「…觀杜陵野老秋興八詠,沉鬱頓挫間自有鯤鵬之氣。蓋文章如劍,淬火則鳴,豈可囿於四六駢儷?」
「直言應是:風骨在神不在形,清奇在韻不在辭。猶記寒山問拾得:世間謗我如何處?」
「答曰:只待雪消自見真。」
這兩題解答完,還剩詩和書判。
這對於蘇逸而言,基本上沒有半點難處,於是構思完畢,修改了出現的錯處,檢查無誤過後,他便開始謄抄在正卷上。
等到抄錄結束,便能將卷子交給書吏走人了。
卷子收上來以後,會有提學道和知府衙門書吏一併,將考生的姓名糊起來,只保留貫籍。
在改卷的時候,各府的府學教諭,縣學教諭,都會在一旁監督改卷。
——
從伯鴻掀簾進值房時,滿案考卷正被穿堂風吹得簌簌作響。
他已年過半百,眼神不大好,但仍抱著一絲隱秘的期望,將這些試卷一一翻看。
按道理來講,這次考試共有一千五百多份卷子,有人幫襯著批卷,他也輕鬆許多。
可這是在讓他高興不起來。
於他而言,這些卷子無一不是平淡無奇,文辭華麗,卻徒有其表,要麼遣詞造句皆是矯揉造作,屬實無法打動他。
直至他看見了蘇逸的卷子,面色漸漸紅潤起來。
他的目光在「見利思義,見危授命」八字旁停留許久。
那份試卷上墨跡尚帶潮氣,字跡卻磅礴大氣,文思巧妙絲毫不晦澀,破題立意更是如利刃劈竹,中比似大江截流,最妙束股那句「鏡無留影故能常明,水不滯波是以長清」,無一字不雅,看得他鬚髮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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