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指向子時,從伯瀚終於提筆在卷面硃批「風骨清奇」四字,又在天頭補了行小楷:「使歐陽文忠見之,當浮一大白。」
這是這篇文章應得的評價!
第20章
放榜那日,蘇逸按時守在府衙前,一眨不眨的盯著那群學子們看。
今日只有他一人而來,此處人多眼雜,不方便叫謝明眴過來。
蘇逸望著周圍各種年紀的,卻不忍心能看下去。
不知有多少人又要名落孫三,然後日復一日活在考不中秀才的痛苦之中。
周圍似乎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循著感覺望過去,卻發現是院試考試那天坐堂的學政。
放榜,開始由高到低唱名,書吏守在衙門前,學政親自拿來長案。
第一名,是案首。
蘇逸目光模糊,只能看得見一片碎光,還有站在高案上的學政,一個恍惚間,他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一個激靈,蘇逸猝然反應過來,他中了!
他竟然真的是案首!
他根本等不及,呼吸激烈的起伏著,便往家的方向趕去。
等回家的時候,謝明眴正在門口等著他。蘇逸臉上掛著笑,扶著膝蓋,氣息還未曾聽聞,就道:「不問問我考的如何?」
「我信你。」
謝明眴話音落,被人衝上來抱了個滿懷,懷中的少年罕見的多了些熱氣,謝明眴心想,跑這麼遠,就急沖沖的跑回來了,看來他每天逼著讓喝藥,是見效了。
不再是那個走一步喘兩下,讓自己擔心要死的病秧子了。
不知是欣慰,還是心有餘悸,他輕輕拍著蘇逸的背,聽著他止不住的笑:「那我是不是也要改口了。」
「什麼?」
「年紀輕輕中了秀才,可是要被人改口喊相公的。」
「那你叫一聲讓我聽聽。」
謝明眴被人抵在門邊,聲音輕柔:「蘇相公?」
蘇逸聽的耳根子紅了,輕輕仰起頭,封住了他的唇,綿長的吻過後。
只在對視的下一秒,鼻尖輕蹭著彼此,蘇逸道:「複合吧,謝明眴。」
「我給你個名分。」
……
明倫堂前的玉蘭堆雪,蘇逸能清楚看見對方緋色官袍上銀線繡的孔雀補子,振翅欲飛的羽尖正對著他低垂的眉眼。
「新科案首請低頭。」
他躬身而立,從伯鴻手持銀剪,將一朵半開的瓊花簪在蘇逸幞頭右側,帶起清冽花香。
學政望著他面前的那位還帶著剛褪去稚氣的臉龐,那雙眼卻透出比若成人的堅定:「說說罷,為何獨挑胥吏貪墨之事?」
蘇逸躬身:「學生以為,義利之辨不在取捨,而在先後。」
從伯鴻問道:「那你說漕運衙門該裁撤三成胥吏,就不怕得罪人?」
「學生只知,蛀蟲不除,國既不國。」他抬首直視三品大員的補服孔雀,「蛀蟲噬柱時,樑上雕花越精緻,傾塌越迅疾。」
「裁撤三成胥吏,可知要動多少人的乳酪?」
「正因胥吏盤根錯節,才需雷霆手段。昔年范仲淹整治江淮漕運,三月罷黜百人。學生不才,願效希文公'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滿庭玉蘭忽然簌簌作響。
學政指尖不由得往下探去,點向「文心貴在抱雪魄」五字,「那既知八股是牢籠,為何偏要引杜詩《秋興》?」
「牢籠森嚴,才要證明枷鎖間亦可生凌霄志。少陵野老困守夔州尚存致君堯舜心,學生身在科場,豈敢忘廟堂之憂?」
鼓聲恰在此時傳來,驚起滿庭棲鳥。
從學政望著這個青竹似的少年,恍惚看見三十年前求學的自己,他摸著花白的鬍鬚,笑道:「明年春闈若還有這般文章..本官親自為你寫薦書!」
蘇逸規矩作揖:「多謝大人。」
可他無需向尋常考生一樣選擇府學還是縣學,他自是在這世間開闢了一條新的科舉之路。
少年穿上那身天青色襴衫,自少年意氣,從提學道衙門,游泮入宮,雖是走個過場,但唯獨他一人知曉。
彩幡開道時滿街喧鬧都靜了。
道路兩旁站滿了百姓,皆是應聲喝彩。他們穿過大街,前往府學,就挨在貢院的旁邊。
遊街隊伍轉過三個街口,鑼鼓聲停,三重朱門一一打開,門後便是泮橋泮水,宏大的學殿在台階之上,蘇逸聽著身後逐漸響起眾多急促的的呼吸,心中卻突然平靜了下來。
「請新科生員入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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