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沈佩寧仍舊未醒。媯越州不知從哪裡雇來了一輛馬車,將她置於其內後便驅車離去。
如今仍是大寒天氣,路上結冰未化,又有風起。媯越州擔心沈佩寧身有不適,便放任馬兒在道上慢慢跑著,自己一掀簾也同樣坐了進去。
「也未曾發熱,怎的就是醒不來呢?」媯越州收回手,納罕道,「聽說你已連續五天不曾進食了,昨日也只用了些粥飯,小寧,難道你不餓嗎?」
這話自然是沒有任何回應,她輕笑了聲,正欲將自飯盒中取出的米粥再餵進些許,異變突生——
「砰!」
一隻手攥著金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正向她頸部扎去,卻被她穩穩攔住。媯越州側了下頭,釵尾尖的寒芒便由臉頰劃入眼睛。
「怎麼不裝下去了?」她問,「果然是餓得挨不住了麼。」
原來沈佩寧自服下那幾粒保命丸藥後便已有了意識,昨日大夫看診時其實已幽幽轉醒,只不過因顧及媯越州在側,便仍舊故作昏迷,忍受屈辱伺機而動。
可惜她卻不知,不僅那行醫多年的大夫已瞧了出來還暗示媯越州「這妹子許是鬱氣難平,不願見人」;便是媯越州本人也已從她的吐息中察覺端倪。
如今沈佩寧面色冰冷,心已恨極。她本欲趁媯越州不備,念著縱不能殺之,也要重傷她以便逃離,卻不料竟早已被她看穿,想起這幾日的際遇,一時竟又岔了氣,腹部抽抽作痛。
「啊你……」
沈佩寧一下掙開她的禁錮,揮手將車內小桌上放置的那碗粥向媯越州打翻了去。隨後便趁著這空隙翻身衝到了車口,打開門帘,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馬臀給她用那金釵狠狠紮下,棗紅色的駿馬發出一聲痛嘯便拖著馬車暴速向前奔去。
沈佩寧撲在雪地中,吐出一口水霧來,掙扎著爬起要朝反方向逃離。然而待她好不容易直起身來,某種直覺卻令她渾身僵立,再難有力氣踏出半步。
馬蹄聲、車輪聲仿佛已踏踏遠去。可媯越州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後,手裡正把玩著她刺向駿馬的那枚金釵。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金釵之上的血跡,而後輕輕地移向了沈佩寧的背影。媯越州嘆道:「很不錯啊,小寧。」
「不要這樣叫我!」沈佩寧並未回身,只是死死盯著腳下雪白的土地,她咬牙切齒地道,「不要叫!」
媯越州於是點頭,道:「那麼沈佩寧,現在我們要去找新的馬車了,回頭麼?」
沈佩寧聞言卻是一笑,那笑意原本在嘴角,漸漸蔓延到整張面容,然而出聲時那聲音卻是說不出的低沉和嘶啞。
「我為甚麼要回頭?我為甚麼要跟你走?」她一字一句地道,「你這殺人兇手!你不得、你不得好死——」
說到最後,那些潛伏在語音下的哽咽竟一齊湧出,沈佩寧死死咬住了下唇,笑容卻越發恣意。
「哈,你現在很得意了是不是?看見我這副模樣,你看見我像條狗似的模樣,特意來找樂子了是不是?」
「沈佩寧,」媯越州輕聲道,「我並未如此想過。你可還記得……」
「我記得!我自然記得!我記得爹爹和大哥是怎樣沒了氣息,我記得你那時揚長而去的背影,我記得……我記得我是如何被二叔他們趕出家門流落江湖!媯越州,我從沒一日忘記過,是你害我至此!」
冬日慘澹中,風如刀割,越遠不及這些話語鋒利迫人。媯越州置身其中,或許良久,或許須臾,沉默便被打破。
「可我說過,我要教你長虹劍法。」媯越州一字一句地道。
沈佩寧怔了下,隨後道:「是,是為了那劍法!你從那劍法里覺察到了——是為了它!不,不,哈哈,可我告訴你,它絕不在我這裡,你休再枉費心機。」
媯越州仿佛嘆了口氣,她道:「我並非要從這裡再得到些甚麼。而是要教你長虹劍法,你一直想學它,還記得麼?」
沈佩寧安靜了下來,身體卻微微顫抖著。
「我不、我不跟你學。那本來是我爹的揚名一劍!我當初簡直瞎了眼……如今,我寧死也不會從你那裡學半點!」
媯越州道:「沈佩寧,有我在,你死不了。」
眼見她背影發僵,媯越州笑了聲,解釋道:「是我要教你,並非是你願不願意。我既然答允下的事,便不能不做數。沈佩寧,我不叫你死,你死不了。」
她們都知道,她做得到。
沈佩寧緊攥著雙拳,指尖早嵌入掌肉,勉力靠著這錐心之痛維持鎮定。在血液自指尖劃下墜入雪地時,她方輕聲咒罵道:「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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