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越州正躺在一張由她改造好的躺椅上曬太陽,聞言也沒睜眼,說道:「鬼知道哪裡的『馬場』,她就是不愛見我閒著。」
姚奉安沒忍住笑了起來,附和著說道:「是啊,可給我們小州累壞啦。不過……棠署長畢竟是你的上司,在你入職以後也頗為照顧,就這樣直接拒了,也不太好。何況這次,恐怕是皇帝親自要見你。」
媯越州拉長語調說:「她要想見我,出皇宮打個車拐幾個彎就到啦。」
「你這話——她可是陛下,」姚奉安忙要她注意言辭,又猜測著問,「你是不愛去宴會麼?對,你是喝不了酒的。而且推杯換盞,你怕是也會厭煩。」
姚奉安給桌腿敲上了最後一顆釘子,放在地面後也十分牢靠不會晃動,她便滿意一笑。從前她是不會做這些事情的。閨中讀過幾本書,再後來出傢從夫,教道理都是女子該貞嫻端淑。在養了越州之後,她才開始漸漸「動起手」來。媯越州總是很成熟,看著一個孩子上能換電燈下能修水管於姚奉安而言確實是很震撼的事。尤其是,在一些大事上,也要靠媯越州跑前跑後給她這個大人撐腰,姚奉安又難免感到慚愧。她暗暗推測,或許這就是越州不願意直接喊她「媽媽」的原因。所以,姚奉安下定決心做一個靠譜的大人,而不是繼續當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未亡人」。之後,她便發現自己很容易就能從這些事情上收穫成就感,媯越州甚至稱讚她「有天賦」——修個桌子腿需要什麼天賦呢?姚奉安暗暗覺得好笑,但媯越州這樣說了,她就笑著應下。總之,修理已經成了姚奉安的一項愛好。而看到這些被修理好的器具能重新投入使用,就更令她開心了。
——這個桌子可以放到廚房。她這樣想著,扭頭又看見媯越州在躺椅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又覺得十分安心。姚奉安想了想,又說道:「其實……也是可以不回來的。回來……你還入了督政署,難免就有些為難的地方。越州,你每次出去,我總有些提心弔膽。」
媯越州睜開雙眼,在正午的太陽下微微有些晃神。她同樣回憶起了在達輝蘭的那些時光,說話時便慢了一拍。等她回頭,才發現姚奉安已經走了,估計是以為她已經睡了過去。於是她打了個哈欠,又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有另一道輕盈的腳步聲停在了躺椅前。她的影子打在媯越州的胸前。
是秦襄儀。
她靜靜望著媯越州的睡顏,頓了頓,又輕手輕腳地搬過來一個板凳,坐在了她的身邊。秦襄儀還拿著那本《古西羅尼語大字典》,這幾天她一直在看。在屋子裡雖然安靜些,但呆久了也會感到寒冷。媯越州這裡就總是暖和許多。
秦襄儀翻過一頁,陽光暖融融的,她又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思不在那上面了。於是秦襄儀開始專心地望著媯越州的面容。她想找到她同許多年前的不同,那些成長的痕跡。這段時間媯越州總是忙碌,她們很久都沒有這樣靜靜地陪伴彼此了。
她的目光還沒從媯越州的眉眼移開,下一刻卻見她的睫毛微顫,緊接著那雙漆黑的眼睛就睜開了。秦襄儀從中瞧見了自己那張有些措手不及的面容。
「打擾到你了嗎?」秦襄儀輕聲問。
媯越州否認了,說:「我覺得你想找我說說話。」
秦襄儀別過頭,手指在字典攤開的一頁上滑動著,沉默了片刻,才問:「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嗎?」
媯越州笑了下說:「非要我不忙,你這話才能說麼?」
秦襄儀說:「我向來都不忙,卻不見你來多找我說話。」
她覷了一眼媯越州,又低聲補充道:「從前的話、未來的話……許多的。」
「好吧,」媯越州借坡下驢地問道,「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她這話接得太快,秦襄儀又有些疑心她敷衍,於是皺著眉頭問:「你怎麼不先問之前呢?」
——這語氣像極了質疑媯越州是否當真有四百歲的小時候。
媯越州拿出「我確實沒有四百歲」的語氣坦然說道:「我們都知道從前你栽了個跟頭摔得不輕,摔就摔了,不過要是有人總問我摔跟頭時疼不疼,我一定會給她一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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