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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奎那多少有點僵硬地說:「好了,您確實如願以償了,現在那個覺得自己是傻瓜的人變成了我。」

他思忖著,又道:「您還有什麼沒告訴我嗎?您如此執著於這個案件的真正原因?恐怕不僅僅因為那些堂而皇之的陳詞、精妙艱深的論證。真正能引起一個見多識廣的法律執業者震動的,從來不是所謂『理性』,而是某一時、某一刻難以辨明的情感的支點。」

老法官微微一怔,對他敏銳的直覺頗為讚許地笑了笑:「你說得不錯……我這一生,極盡所能地為婦女兒童弱勢群體奔走呼籲。臨近退休的晚年,卻不得不屈服於種種壓力,在法律容許的灰色地帶向現有制度低頭,眼睜睜看著斯卡萊德這種吞舟巨惡從法網之中脫身逃去。而貝緹麗彩這樣的底層群體,不但要忍受無盡的侮辱和傷害,還受到衛道士種種高高在上的指責。證據無法還原『真相』,法庭無法裁定斯卡萊德的罪行,但是我身處其中,我有屬於自己的內心確信——」

她的指尖點了點盛著調製酒的杯沿:「就像甜味能騙過舌頭,但是『程序正義』無法麻痹我的良心。」

頓了一頓,她說:「上個月,我女兒剛剛生下一個小女孩。在醫院第一次看到那個嬰兒的時候,我簡直驚呆了。她也有一雙澄藍色的眼睛,甚至在也有相同的紅色胎記——和貝緹麗彩額角上的火燒烙印一模一樣。醫生告訴我那只是羽族嬰兒出生常見的鶴吻痕而已。但是我不可自拔地想起那個少女……我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她了。」

老法官輕聲嘆息道:「很多人認為,我們是高高在上的裁斷者,但是其實我自己知道,在我判決他們命運的一刻,他們也成為了我的命運。」

沉默像劇終的灰幕,輕輕籠罩了下來,兩人俱是一時無言。

老法官站起來,對阿奎那握手致謝:

「感謝你願意浪費時間,聽一個已經退居二線的老人說這些並不讓人愉快的事情。」

阿奎那緊隨著站起身來:「您太客氣了,我說過,這是我的榮幸。而且,我也有事要請您幫忙。」

老法官微微挑了挑眉,聽阿奎那道:「今年初,聯邦最高法院出台了未成年人前科犯罪清除制度。但是本州還在觀望之中。您在司法部擁有不俗的影響力,我希望能在本州儘快啟動這一程序,好讓我一起案件的當事人也能成為這一制度的受益者。」

「這是小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阿奎那向她道謝,女法官眯眼笑道:「我挺好奇,你是對所有的當事人都這樣全力以赴,還是說,這個當事人也正好撬動了屬於你的情感支點?

阿奎那輕聲說:「某種意義上,他是我的貝緹麗彩。」

他的目光越過老法官銀白的發梢,落在辦公室雪白牆面、松木玻璃鏡框裝裱著的箴言:

我是那個人,我受過苦,我曾經在場。

第47章

阿奎那走過冷清的長廊,午後碎金般的陽光透過走廊照映在他身上。那閃耀著的光斑,像是一雙雙美麗的眼睛:微笑著的,流著淚的,驚懼地眨動著,悲切地祈禱著,紛紛墜落,跌碎在地,無聲消逝在黑暗裡。

窗外的陽光仍舊鮮妍明媚,草木青翠,卻是逝者再也無法得見的生命的光輝。

他心中有縈繞不去的惘然,卻也有著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強——不是源於「正義會缺席,但永遠不會遲到」的虛偽安慰。遲來的正義即不義,遲來的回報只是墳墓上的花束——

他走回辦事大廳,正看到佇立在窗前沉思的海戈。

比起緬懷,要緊攥的是當下,是那些也許渺茫,但唯一能改變的的可為之機。

海戈交接完所有材料,正值這一日的公益慈善項目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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