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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眶通紅,碧藍的眼睛、雪白的面龐、紅色的發梢,全都是濕漉漉的。他像是扣著船舷望向水手的人魚,絕望地望著海戈:

「可是,你知道戀人意味著什麼嗎?——我要你完完全全向我坦白,容不得半點秘密、半點藏私。我要你愛我,我還要你說愛我——一次不夠,兩次不夠,只要我活著,你就得一直、一直、一直向我表明這一點,一直到你我生命的盡頭……」

阿奎那望著海戈的表情,徒勞地想要找到一點動容的神色。可是,他忽然感到一陣無緣由的恐慌。也是在這一刻,他才突然間意識到……或許他在向海戈索取一件他根本沒有、也不必去擁有的東西。

海戈低低地說:「……可是,我不知道……我只是……」

他實在想要申訴這些對自己的指控,卻不知道如何向他完整傳達。如果一味地辯駁、否認,或是油嘴滑舌地轉移話題,一定又會激怒他。有的時候,語言有摧毀人心的力量。但有的時候,語言卻那麼淡弱蒼白。

阿奎那忽然說:「我母親過世的時候是四十七歲。」

海戈一怔。阿奎那注視著虛空,臉色是一種不抱期望的、奇異的鎮定:

「鮫科在水族裡一向以長壽聞名。但是鯫科嵌合種的平均壽命只有五十歲出頭。而我已經三十歲了。

「海戈,你可以用二十年放縱,再用二十年迷惘、二十年追尋、二十年醒悟,才耗盡你的生命。但是我不可以。等我死的時候,你也許還很年輕。我不是你的第一個,也不會是你的最後一個……」

海戈一僵,惱道:「別說這種話!」

阿奎那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會是你的過客,」他平靜地說,「但是你會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愛的人……哪怕我之後還會遇到其他人,我也再不會像這樣……無所保留……無所顧忌去愛了。」

他摸索著,扶著身後的牆面慢慢站了起來。連日來身體的疲憊酸痛,以及方才情緒爆發的力竭和暈眩,讓他幾乎渾身無力。但是當他終於攢足力氣靠著自己的雙腿真真切切地站立在地面上,漸漸有了一種無需去倚靠外物的堅實和冷靜。

海戈下意識隨他站了起身來。阿奎那這反常的平靜和他方才咄咄逼人的暴烈怨毒相比,突然有了一種極為可怕的昭示。海戈怔怔地說:「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阿奎那沒有馬上回答。他伸出手,慢慢為海戈整理著方才弄亂了的前襟,慢慢說:「海戈……或許我沒有真正站在你的角度為你想一想。你並不看重我所看重的東西。也許不是因為你沒有意識到它們的價值,而是因為——那東西對你根本沒有價值。一直以來,你以你自己的方式過得很好。無論你的結局怎麼樣,我相信,你會比這世上大多數掙扎不定的人都自洽得多。」

阿奎那自嘲地笑了一笑,垂著眼睛,像是在俯瞰著方才那個自己的狂亂和瘋癲,輕輕說道:「至少會比我自洽得多。」

海戈低聲說:「並不是那樣……你對我很重要——」

阿奎那淡淡打斷了他:「我恐怕那還不夠。」

他抬起眼睛看著他,冷靜而銳利的眼神像是鋒刃上閃爍著的藍光,「你知道我是怎麼愛人的。我無法像你期待的那樣寬縱、和平、恰到好處地去愛你。這個時代到處有人在維繫這種表面的生活,那些睡在一張床上,彼此漠不關心、各行其是的夫妻。這對他們而言或許很輕鬆。但我不行。我只會這一種愛人的方式。它可能讓你覺得束縛、沉重又難堪。很抱歉。但是我已經走到人生的後半程。我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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