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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歷歷在目,楚朝記憶猶新:「我當時質問他瘋了嗎?你猜他怎麼跟我說的?」

「什麼?」

「他居然用平時那種調兵遣將、冷靜到骨子裡的語氣跟我說:『我沒有瘋,指揮部也沒有瘋,沒有任何人瘋,之所以只有一個人來是為了避免主力部隊的犧牲,而之所以是我,是因為只有我有這個能力找到你們』。」

那一刻,楚朝似乎才終於明白了一絲彼時蔚起與指揮部的選擇;他們可以為了手無寸鐵的平民犧牲隊長,也可以為了受困絕境的戰友犧牲自己。

「很多事情,我其實都是後知後覺,我後來才知道上校為了找到我們,在磁暴之中、沒有導航、沒有雷達、蟲族遍布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高強度負荷精神海,翻遍每一寸他所能找到的地方。」

「他居然真的有這個能力。」

「他找到我們了,其實他可以記下定位點之後馬上離開,但是他最後選擇留下,因為當時的我們太虛弱了,如果他離開,我們幾個幾乎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於是,上校選擇了留下。」

「食物,水源,藥品全都有限,誰也不知道磁暴什麼時候結束,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撐下去……但是很奇怪的一點是,明明人心不可信,人性不可考,我們卻沒有一個人擔心會被拋下。」

「不,我們只是並不擔心會被長官拋下。」

「好像只要蔚起在,上校在,我們就永遠不用擔心自己是否被拋棄。」楚朝搖搖頭,「上校給了我們這樣信任的底氣。」

「有一天,我在沉睡中被上校叫醒,餵給我了一塊幾近於液體的粘稠生肉,我問這是什麼,他連敷衍都沒有敷衍,很平靜的告訴我……是蟲族的生肉。」

安知宜咽了咽口水:「……」

楚朝:「說老實話,雖然已經記不得味道了,我當時還是很想把腸子都嘔出來,但是他只用單手就摁住了我的嘴,硬是逼著我吃乾淨了……因為已經沒有食物了,已經彈盡糧絕了。」

「他其實一直很不會安慰人,但他以為我是擔心有毒,安慰我說……『沒關係,我已經試過了,超過24小時,趨近48小時,時間緊,暫時沒有72小時觀測機會,目前沒有不良反應』。」

安知宜心頭一震。

「他那樣一個人……為什麼要給我們試毒呢?他為什麼要救我們呢?明明我還……還……我這樣問他的時候,問蔚起。」

「他卻只說……」

「我是你們的長官。」

「後來,我們成功獲救了。」

「算上我,他救了五個人,四十八個人的四隻小隊,只活下了五個人,但是如果沒有他,可能那五個倖存者……也活不下去吧。」

「您說……」楚朝摁住額角,嗓音顫抖,「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是只為了鍍金,踩著戰友上位的利己者呢?」

「怎麼可能呢?我怎麼能這樣說他呢?我……我不該那樣的……我不該罵他的。」

「我,我錯了。」楚朝話語中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哭腔,這是他心底最深的一道疤,不知源自於誰。

長官。

他錯了。

相隔多時,沒有懲罰,沒有檢討,沒有重壓,生死患難之際,一線懸命之間,他終於迎來了自己對自己長官真心實意的愧疚。

楚朝自罰一般喃喃自語:「他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人,我早該明白的。」

「他從來不是一個冷漠的人。」

「他,他只是太冷靜了……」

「不到萬不得已,他幾乎在儘可能的救自己能救的所有人。」

「他看著理智,心卻比誰都軟。」

「不,也不對,他其實很清醒……至少,我沒有見過他做出錯判。」

「他尊重生命,卻要屠戮生命,甚至包括自己的戰友。」

「太多的極端情況,他未必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但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極致。」

「更多時候,他卻要為這些並非對自己有利的選擇而遭受詬病指責。」

「少將,讓這樣一個人來做出無關對錯、權衡利弊的選擇,做出這些選擇……到底誰更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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