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濡濕了身前的衣衫,意識逐漸回籠,辛宜這才猛然想起了昨日發生之事。
她昨日,似乎看見了那人!
辛宜下意識摸向脖頸,果然纏著一圈紗布,她詫異地抬眸,旋即有一扇水墨山水軟紗屏風映入眼帘。
甚至眼前的紗帳也是蒼青竹枝暗紋的煙羅軟紗……
這絕不是她和安郎在永安和吳縣的居所,更不是她的寢屋!
過往的記憶有如洪水,一股腦傾泄出來,辛宜旋即蹙起眉,憎惡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身上的青綠綢被瞬間猶如長了刺似的,令她渾身都不舒坦。她也顧不得穿鞋,當即赤足下了榻,直奔房門而去。
烏黑的髮絲掠過面龐,輕撫著臉上的一道道劃痕,瞬間傳來一陣麻癢。
辛宜顧不得面上的微痛,尋著光亮,她急忙去開門。
纖細的指節緊緊抓著格門,可無論她如何使勁兒,門就是打不開。怒氣在心底醞釀,此刻不用猜,她也知這是誰的手筆。
可他憑何關她?憑何限制她的自由?又憑何這般待她?
無論她怎麼用力,房門仍舊紋絲不動。只有鎖與木門碰撞的「哐哐」巨響。
折騰得累了,辛宜背靠著門緩緩向下,她無力地跌坐地上,重重喘息著,試圖去回想昨日她放在筒靴中的短匕。
垂眸細細打量著自己,辛宜這才發現昨日的衣裳早已渾然不見,如今她正赤足踩在地板上,披頭散髮,身上僅披著一件霜白寢衣。
她又不死心,雙手向上,只摸到如綢緞一順軟的烏髮。
全身上下竟無一件防身利器,甚至連根簪子都無。
辛宜不甘心地吸了一口氣,視線漸漸落向了桌案上的青瓷茶壺。她不再猶豫,目光直直,當即走過去用力將那茶壺摔得稀碎,拾了塊最大的瓷片握在手心。
聽見碎瓷聲,候在抱廈前的鐘櫟眼皮猛地一跳,當即想到了辛宜可能要割腕自殺的可能,連忙開了鎖進去查看情況。
聽見動靜,辛宜匆匆躲在門後,趁著鍾櫟進屋的空擋迅速跑了出去。
眼下她顧不得什麼,只得用著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外跑。
除了沒有下雨,除了沒有安郎,此刻的所有景象似乎與方才的夢境相連,辛宜驀地流出了心酸悲慟的淚水。
正直夏日,烈陽曝曬過後的地磚滾燙得緊。可辛宜仿佛感覺不到似的,邁開步子跑,甚至落了回來尋她的鐘櫟一大截。
隨著鍾櫟的反應,周圍的侍衛家僕也都警覺起來,開始去尋辛宜。
眼見著周遭的人越來越多,辛宜紅著眼眸,握著碎瓷的手隱隱發抖,暗紅的血珠從她手心向下匯聚成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開出一朵朵暗紅的血花。
「別過來!」猶如一隻受傷的小鹿,辛宜警惕看著周圍正欲慢慢靠近的人,全身忍不住發顫。
「不要過來!」
「夫人,快回去吧,主上不會喜您這般……」一旁的雲霽焦急道。
辛宜向她望去,頓了兩秒,猛然想起過往在清河和鄴城的種種。
苦水與怒火反覆在心中交織,辛宜不知自己此時是該哭還是該笑。
「夫人,若不想鬧得太難堪,您還是乖乖聽話為好。」雲霽勸道。
怕她不信,雲霽嘆了口氣,「夫人,您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奴婢不回傷害您的……」
辛宜不為所動,依舊握著瓷片,戰戰兢兢地盯著她。
「夫人莫要忘了,韋郎君當下正被困青澤山。」鍾櫟皺眉複雜地看向她道。
「安郎他如何了?」如同回過魂般,辛宜乍然轉身看向鍾櫟,眼眸中淚光閃閃,如即將噴涌的山泉般清澈。
鍾櫟一時間沒有回答,怕她想不開自盡,鍾櫟示意雲霽,一同看向辛宜手中的碎瓷。
雲霽當即會意,安慰辛宜道:
「韋郎君啊,就在青澤山上,也沒有受任何委屈。」
「大人派出的人,可都好好護著——」
察覺鍾櫟正從身後靠近她,辛宜當即將碎瓷抵向脖頸,睜大眼眸怒視著他們,悲慟道:
「別過來,都別過來!」
她警惕地盯著鍾櫟和雲霽,同時踩著滾燙的石板不停後退。
那群圍上來的侍衛見狀,也不敢再靠近她。
即使脖頸纏著一層白紗,可碎瓷的抵力下,仍有鮮血滲出,漸漸落到了她霜白的寢衣上,染上了一朵朵紅梅。
「你們都騙我!你們都在騙我!」辛宜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哭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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