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知置若罔聞般搖搖頭,聲音很輕。
「薄牢,我不在乎。」
她沒管身後瞠目結舌的木頭與天權,一人策馬飛奔而去。
他人是不是將自己看作小畜生,容知確實不在乎。她只兀自想著,此前那一日,也是這般暮色漸沉之時,也是一輪白月遙掛天邊。
那日方緣近就坐在她院中石桌邊上,靜靜望著她,十分溫柔地說著,龍眼,是極為稀有難得的珍寶。
她望望手中絲錦裹著的珠子,失笑自語道:「原來他沒在說你啊。」
第042章 痛徹心扉
馬兒吃飽了,跑得極利落。夜風划過耳際,鼓進袖口發間,容知屏住呼吸,一鼓作氣跑到城門邊上,才將馬匹停住不動。
然而一定下神,心緒中的動盪又是遏制不住。
「原來真的都是因為我……」
原來這些日子,不論天鳴地動還是風雨明晦,皆因她這辰樁不定而起。就在這座城門前,當她與錦衣衛們匯合去遙城那時,絲毫沒想到會有今日。
還是太貪心了啊。
一開始想要樂趣,而後又恬不知恥地想要自由,再後來,又滿心滿意惦記上一個人。
身後馬蹄聲噠噠響起,想必是木頭與天權追上來了。容知沒回頭,只道:「我們往遙城方向去追,快些趕路,遇見驛站就換馬匹。方緣近剛走一日,只要我們夠快,定可以將他攔住。」
兩人怔愣半晌,騎到她身側,看著足像慌了手腳。天權唯唯諾諾道:「小姐,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容知裝作冷靜地道:「方緣近活不長了,我要救他。」
「您說……什麼?」
木頭的臉白得暮色下反著光。
「我說我要救他。」容知惱然,「我得、我得把他帶回來啊。」
說著說著,她自己就亂了陣腳,「你們那家主說,方緣近要是回了家,就會盡力醫好他。那老頭當我是傻的,我如何看不出來,他框我呢。可我又能怎麼辦啊,我總得先見著他啊。」
她面對著兩張蒼白的面孔,無奈垂首。
「我總得先見著他啊。」
晚霞褪盡,明月當空,木頭眼含悲痛,卻意外地非常鎮靜。
他拍拍失了神的天權的肩頭,抬目望向容知,十分篤定地道:「阿知小姐,我們走,您確實得先去見他。」
容知笑了。她喝了一聲馬,向著北邊疾馳而走。這個時候,她只是想知道,方緣近只能活三個月,又是從哪一日開始算起的三個月?
一月初五。
當方緣近將匕首穿進左邊胸膛,看著鮮血自心口滲出,一滴一滴順著墨黑刀柄點落在地時,他勾出一笑,自有些欣喜。
他望向那頁載著秘術的薄薄紙張,心中懇求般念道:「一月初五,只要讓我回去到一月初五就好。」
猩紅血液汩汩淌下,感覺不到痛。意識愈發朦朧,魂魄分崩離析,軀體變得輕盈,情緒變得淡漠,五感變得模糊。
耳目天旋地轉,不知過去多久,仿若混沌被一斧劈開,陰陽初開,天地復位,腦海中驀然一片清明。
方緣近一瞬張開眼,就聽到「咚咚」叩門聲。他壓抑住心頭狂亂的悸動,沉沉應一聲。
外頭家丁有些不耐煩地通報:「三少爺,欽天監那個怪老頭又找您來了。」
深深吸一口氣,他闔上雙目,怎麼都按捺不住心間的喜意。
果真回到這一日了。
心口有些隱隱作痛,好像空了一塊,隨即卻又被一個念頭填滿。
阿知現在活著。
他輕輕笑道:「讓容老進來罷。」
方緣近心知,今日是容韻最後一次到這宅邸來遊說他,而自己會應下他的要求,入仕去做欽天監監正。
他亦心知,同樣也在今日,容老會告訴他阿知的身世,並將他口中的「小畜生」託付給自己。
而他的阿知,眼下就好端端候在外頭的梨園裡,望著花,等著他出去。
只不過這一個今日,他不打算再去梨樹下見她。只因上一回心動的結果,太過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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