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給他了?」宋綺年有點驚訝。
「與其放在那裡落灰,不如給合適的人。」張裕舒雲淡風輕地講。
宋綺年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現場的聲音很雜亂,張裕舒聲音不大,卻顯得格外清晰而篤定,「你放心,哪怕所有人都忘記了,我也不會忘記林驚晝的。」
宋綺年的視線還在台上,台上的年輕人這會兒正背著吉他,炫技一般地進行著一段吉他solo,他笑得明媚,身體跟著旋律搖擺,演到最後有些忘情,原地在舞台上旋轉三百六十度,像八音盒裡的跳舞小人。
宋綺年不可避免地想到林驚晝,她認識林驚晝那一年,他倆都相當年輕。
她創立蜚聲唱片,只不過是酒桌上的一時興起,就像她讀大學的時候,和一幫朋友提議,要做一個音樂節,只請自己喜歡的樂隊一樣。
她有人脈,也有閒錢,音樂節辦得很好,樂迷朋友問她什麼時候再辦第二屆,宋綺年很瀟灑地說,自己已經滿意,這次就當是一次驚喜限定烏托邦。
後來她畢業,因為家裡人從事音樂行業比較多,她也有興趣,一開始做廠牌主理人,後來宋清給她投資,就有了蜚聲唱片。
她簽下林驚晝的時候,林驚晝二十四歲,比她小兩歲,他很愛笑,又活潑又健談。
宋綺年沒什麼領導的架子,自己本來就喜歡音樂,愛看現場,還愛喝酒。林驚晝那會兒住得離她很近,兩人經常晚上一起喝酒。
但林驚晝挺怪的,看起來特別自來熟,和誰都能打成一片,但其實和誰都沒交心。
等到宋綺年都放心和他喝酒可以喝醉的時候,她對他的過去和生活還一無所知。
除了音樂,宋綺年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他的日子過得像個苦行僧,物慾很低,除了寫歌演出,唯一的娛樂就是喝酒。
在宋綺年的追問下,她才知道,林驚晝還有個妹妹,在重慶。妹妹是個唐氏兒,沒辦法一個人生活。
林驚晝跟她說,想多賺啥錢,這樣家裡的負擔也能輕一點。
那一回,宋綺年心情挺複雜的,她從小沒有為現實問題發過愁,想做什麼,家裡都會支持。她一拍腦門辦音樂節,做廠牌,都有家裡兜底。
宋綺年深吸一口氣,她覺得很抱歉,因為蜚聲唱片沒有給林驚晝提供更多的助力。而且這一年,是網絡歌曲走上舞台的一年,大量的,擁有著強記憶點的網絡歌曲,成為彩鈴下載的榜首歌曲。
同時網際網路興起,MP3的普及給傳統唱片行業帶來巨大的衝擊,盜版音源隨手可得,音樂人的利益被瘋狂侵犯,實體唱片銷量斷崖式下降。
這對於那些還沒掙扎出頭的歌手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讓宋綺年感到厭煩,她是被港台音樂滋養長大的一代,因為父親的影響,也聽了很多優秀的外文歌曲。而現在,只需要一個萬能和弦,寫一段能夠洗腦的副歌,就可以成為一首傳遍街頭巷尾的神曲。市場也不在乎歌曲製作是否精良,詞曲是否精緻,他們需要的是熱度,傳唱度。
宋綺年很清楚,這樣的後果就是劣幣驅逐良幣。但她就算是唱片公司的老闆,也無力改變這個趨勢。
那幾年林驚晝過得不容易,他不得不去接更多的商演來彌補版權收益上的空缺。
但他寫歌卻對自己更加嚴格,林驚晝從未說過,但是宋綺年能夠明白他的堅持。
優秀的作品總能被人發現,但林驚晝真的等得太久了。
宋綺年望著台上的年輕人,突然嘆了口氣,說:「其實你比我更適合做老闆,我沒有讓林像他那樣,看起來這麼自由。」
張裕舒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評價道:「因為你太內耗了,我猜你這兩天又是想到林,所以開始瘋狂內耗反省。」
宋綺年完全被他看穿,她有點無奈地講:「我也知道啊,但哪兒那麼容易改變呢?」
張裕舒又看了看台上的人,頗有點無奈地表示贊同:「也是。」
他倆一起看完了林驚晝的演出,然後張裕舒接了個電話,被姜苑喊去救急了。
宋綺年就在原地站著,隔了一會兒,她就看到林驚晝走了過來。
林驚晝笑著沖她揮手,然後東望望,西望望,有點奇怪地問:「張裕舒呢?剛剛在台上還看到他跟你在一起。」
「他去幫忙了。」宋綺年說。
「那我們去喝橙汁吧。」林驚晝指了指旁邊的攤位,「這是張總拉的贊助。」
這個免費的飲料攤位是蔣圖南出的錢,提供檸檬水和橙汁,旁邊還放了很多露營椅給大家休息。
他倆拿了橙汁坐下來,林驚晝很高興地說:「昨天我問他了,你說得沒錯,他跟我說了節目的事。」
剛剛演出的餘韻還在,林驚晝看起來像一朵輕快的雲。
宋綺年很欣慰地講:「溝通最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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