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裡存了事,他沒注意路,習慣性往衛所方向去,到城門前被守衛認出, 笑道:「李校尉, 這個點了還出城呢?」
李審言回神, 搖搖頭, 在守衛疑惑的目光下往回走。
萬家燈火燃起的時辰,行人漸稀, 青煙四起。走著走著,李審言駐足望向天幕,遠處霞光隱去,轉成一條狹長的白線。
停頓了會兒,阿蠻拱他手臂, 李審言唇畔閃過一絲極淡的笑, 「你還是這個急性子。」
阿蠻打個響鼻,像在哼聲。
他繼續邁步,眼前忽然出現熟悉的馬車, 雙目一動,身體下意識在隱蔽處觀察。
李秉真被人恭送出店,緊隨其後的夥計則將錦盒雙手奉至藏翠手中。
這個人李審言識得,是京中有名珠寶閣——明妝的掌柜, 向來眼高於頂, 只在面對達官貴人時有笑臉。
掌柜無疑識得李秉真身份, 恭恭敬敬地用袖口掃了掃車沿, 再請其上車。李秉真則微微一笑,似乎說了些什麼, 掌柜連連點頭。
兩人對話的當口,李審言視線在幾人身上來回遊走,確定只是簡單地買東西,筆挺身姿漸漸變得散漫,微倚著阿蠻。
皇帝其實不喜歡太過聰明的人,他在相處中慢慢琢磨出了這點,所以和那位相處,偶爾要做出蠢笨模樣討其歡心。
少年時也許會覺得屈辱,在經歷那些事後就能明白,尊嚴是最無用的東西。
不過,有句話他沒有騙人,對於這位血緣上的兄長,他確實沒什麼深惡的仇恨,雖然不喜歡李秉真溫文爾雅的偽裝,但止步於不喜歡,有時還會覺得,對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他最厭惡的,首先是李德,其次是大長公主楊淑容。
不緊不慢地跟在馬車後,過了一刻有餘,天幕完全轉暗,夜色漸明,齊國公府大門出現在眼前。
明亮燈籠散出黃澄澄的光,既照亮門前石階,也映得步出大門的女子面容生輝,衣袂隨風輕搖,宛若月下仙子。
她確實有副好相貌。所以剛進門時,就引得一些僕婦私下感慨,又因會收買人心,迅速獲得一眾讚譽。
連那樣挑剔的楊淑容,都忍不住對她溫言細語,偶有責怪,也會在她的淚水下心軟。
李秉真頗為訝然地迎去,口中說著什麼,無非是些「怎麼出門迎我」「當心風大」之類的話。
兩人站在一起,確實像那些人評價的那樣,一對玉做的璧人。
李審言搖著懶散的步伐,現身朝大門走去。
……
「是李審言。」清蘊低語,身側李秉真抬首,淡淡掠去一眼,朝來人點頭。
夫妻倆沒作停留,簡單示意後就抬步朝內院去,任身後視線遠去。
步入甬路,草木清香、蟲鳴以及天際逐漸顯現的星子,都在讓兩人速度變慢,左右自覺保持距離。
「這是夫人第一次到門前接我。」李秉真輕聲道。
聽出他語中驚喜,清蘊慢聲,「你如果喜歡,今後每天都接。」
李秉真搖頭,他不是需要妻子這種等候來點綴自己的人,只是感到高興。
他看得清楚,清蘊嫁進國公府後所做一切,大都是向「溫柔」「賢淑」「知禮」等詞靠近,對自己也是敬重有餘,真正的男女之情難尋。
所以今夜這小小的主動,格外讓他欣慰。
抬手拍了下那腦袋,得見清蘊明亮中含著些許疑惑的目光,李秉真怡然,「今夜想小酌幾杯。」
他平時不能飲酒,真正能喝的,就是張穎特製的藥酒。
味道比不得真正的佳釀,偶爾想抒懷時,也可來上幾杯。
清蘊想想,應了。
備上十餘小菜,藥酒,葡萄釀,僅夫妻倆對飲,也玩起飛花令來。
正是因只有他們倆,對飛花令的玩法就未曾拘泥形式,不拘位置,不拘「花」字,可隨意以星月江河為令,罰酒後出題者為先,既能背誦名篇詩句,也可自己作詩,十分自由。
玩著玩著,竟又成了詩句接龍。
雖然清蘊喜愛看書,才華不淺,但李秉真畢竟整日混跡翰林院,整日琢磨詩詞文章,總能「不小心」勝她一籌。
不知不覺快飲盡兩壺,清蘊感到眼前漸出重影,不由斜手撐額,水亮的桃花眸微眯,懶懶想了半晌,「妙用何曾間古今。」
李秉真思索,「今我作夜遊,千載當隗始。」
「五言對七言,不可。」清蘊笑吟吟,「世子,飲酒。」
她雙目含嗔,髮髻微松,斜斜露出金釵,盡態極妍,令李秉真不由自主地心跳微快、血脈僨張,幾乎是眼也未眨地欣賞著只有他能瞧見的美人、美景、美情。
「是該我喝。」他道,隨後將盞中酒一飲而盡。
放盞時,清蘊竟已含笑閉上眼,撐腮小憩起來。
李秉真又看了會兒,不自覺露出笑意,看著她慢慢從臂間滑落,伏倒在桌,一副不勝酒意的嬌憨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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